挪威，奧斯陸藝術(shù)學院。

初春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設計教室里，云晚瞇起眼睛，將最后一針別在模特身上。淡紫色的禮服裙擺如水波般流淌，遮住了模特左腿的假肢——這是她為殘疾人士設計的"破繭"系列之一。

"完美！"教授Claire鼓掌走來，"云，你的設計總是充滿力量與美感。"

云晚微笑致謝，左臂的燒傷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三個月過去，疤痕已經(jīng)不再猙獰，但仍能看出當時的慘烈。

"下周的畢業(yè)秀，VOGUE主編會親自來看。"Claire壓低聲音，"她特別點名要見你。"

云晚的手指微微一頓。這所頂級設計學院每年畢業(yè)生超過兩百人，能得到這種關(guān)注實屬罕見。

"謝謝您推薦我。"

"不是我。"Claire神秘地眨眨眼，"有人匿名給學院捐了一筆巨款，條件是讓你獲得平等展示機會。"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云晚的傷疤，"某些人顯然認為外貌歧視不該存在于藝術(shù)界。"

云晚胸口一緊。季修瑾。只有他會這么做——強勢介入她的生活，卻又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

這三個月來，類似的"巧合"層出不窮：她剛到挪威就有頂級醫(yī)療團隊主動聯(lián)系；租住的公寓莫名被升級為豪華套房；連現(xiàn)在使用的縫紉機都是某"匿名贊助人"贈送的最新款。

"告訴他不必費心。"云晚拆下模特身上的珠針，"我不需要特殊照顧。"

Claire挑眉："誰？"

云晚沒有回答，只是將禮服小心地裝進防塵袋。離開教室時，奧斯陸的寒風迎面撲來，她裹緊了圍巾——這是她唯一接受的"禮物"，一條手工編織的羊絨圍巾，附著一張字條：「挪威很冷，別感冒?！狫」

字跡凌厲如刀，一如那個人。

回到公寓，云晚泡了杯花茶，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她剛收到的郵件——來自國際新銳設計師大賽的入圍通知。這是她偷偷投稿的比賽，連教授都不知道。

鼠標滑到發(fā)件人一欄，云晚瞇起眼睛。主辦方是...季氏歐洲分公司？她冷笑一聲，正準備關(guān)掉頁面，另一封郵件突然彈出。

「云小姐，您委托的調(diào)查有結(jié)果了?！狶」

林微！云晚立刻點開附件。自從離開國內(nèi)，她一直委托林微調(diào)查兩個關(guān)鍵問題：一是當年孤兒院火災真相，二是季修瑾這些年服用的藥物。

PDF文件里是密密麻麻的醫(yī)療記錄和實驗報告。云晚越看，手指越冷。報告顯示，季修瑾從十歲起定期服用一種特殊藥物，主要成分是苯二氮卓類衍生物，長期使用會導致記憶混亂和認知偏差。

"記憶干擾劑..."云晚輕聲念出藥物代號，胸口發(fā)悶。這就是為什么季修瑾一直堅信救他的是蘇婉而不是她？因為有人刻意扭曲了他的記憶？

最驚悚的是藥物來源——研發(fā)單位赫然寫著"季氏制藥"，而批準人簽名是季明玥！

手機突然震動，打斷了云晚的思緒。是個陌生號碼。

"喂？"

"云小姐，"一個蒼老的男聲用英語說道，"我是Dr. Hansen，奧斯陸大學醫(yī)院的燒傷科主任。關(guān)于您下周的復查......"

云晚皺眉："我的復查是下個月。"

"是的，但考慮到您即將參加時裝周，我們建議提前做一次全面檢查。"對方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明天上午十點，有車來接您。"

掛斷電話，云晚走到浴室，慢慢脫下高領毛衣。鏡子里的女人瘦了許多，鎖骨突出，頸后的蝴蝶胎記依然清晰，而左臂和背部的燒傷疤痕像一幅詭異的地圖，記錄著那場幾乎要了她命的大火。

她輕觸疤痕，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季修瑾在病床前的懺悔，他叫她"晚晚"時的顫抖，還有那句"我愛上的從來都是你"...

"騙子。"云晚對鏡中的自己說。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他認不出她？為什么整整三年，他都把她當作蘇婉的替身？

次日清晨，一輛黑色奔馳準時停在公寓樓下。云晚剛上車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車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龍舌蘭香氣，那是季修瑾最愛的古龍水味道。

"司機先生，"她用挪威語問，"誰派你來的？"

司機通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車子沒有駛向醫(yī)院，而是開往郊外。云晚心跳加速，正準備報警，車子卻停在一棟玻璃幕墻的現(xiàn)代建筑前。

"季氏北歐研發(fā)中心。"司機終于開口，"Hansen醫(yī)生在等您。"

大廳里，一位白發(fā)醫(yī)生熱情迎接："云小姐！感謝您抽空參與我們的新藥試驗。"

"試驗？"云晚后退一步，"我只是來做復查。"

"當然，復查是第一步。"Hansen醫(yī)生引導她走向電梯，"您可能不知道，您燒傷后的恢復速度遠超常人，這引起了我們科研團隊的極大興趣。"

電梯直達頂層實驗室。透過玻璃墻，云晚看到里面忙碌的科研人員和各種精密儀器。墻上貼著"皮膚再生計劃"的海報，下方小字寫著"季氏制藥資助項目"。

又是季修瑾。云晚咬住下唇。他把她當成什么？實驗品嗎？

"云小姐，"Hansen醫(yī)生遞給她一份表格，"請先填寫這份同意書。我們將采集您的皮膚樣本，研究您獨特的愈合機制。"

云晚剛要拒絕，余光瞥見表格上的一個名字——項目負責人：Dr. Wei Zhang。

張教授？這不是當初搶救她養(yǎng)父的那位腦科權(quán)威嗎？

"張教授也參與這個項目？"

"是的，他對神經(jīng)與皮膚再生的關(guān)聯(lián)性有突破性發(fā)現(xiàn)。"Hansen醫(yī)生指向里間，"他今天也在，要見見嗎？"

云晚鬼使神差地點頭。里間實驗室里，張教授正在顯微鏡前工作?？吹皆仆?，他眼睛一亮："云小姐！太好了，我正想聯(lián)系您。"

"關(guān)于我的皮膚？"

"不，關(guān)于這個。"張教授打開平板，顯示出一份腦部掃描圖，"季總的近期檢查結(jié)果。您看這里，海馬體的異?；顒右呀?jīng)完全消失。"

云晚一頭霧水："什么意思？"

"意味著記憶干擾劑的效果已經(jīng)消退。"張教授興奮地說，"這多虧了您！"

"我？"

"火災那晚，季總吸入的煙霧中含有某種化合物，恰好中和了長期積累的藥物毒素。"張教授壓低聲音，"他現(xiàn)在恢復了所有真實記憶，包括童年與您相處的點點滴滴。"

云晚耳邊嗡嗡作響。所以季修瑾在病床前說的話是真的？他真的...想起來了？

"云小姐？"張教授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您沒事吧？"

"我需要空氣。"云晚轉(zhuǎn)身沖出實驗室，不顧Hansen醫(yī)生的呼喊，徑直跑下樓梯。

奧斯陸的寒風刮在臉上，像無數(shù)細小的針。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港口。海鷗在頭頂盤旋，發(fā)出刺耳的鳴叫，仿佛在嘲笑她混亂的思緒。

如果季修瑾真的恢復了記憶，那他現(xiàn)在對她的追求是出于愧疚，還是......

手機再次震動。是林微：「驚天大料！查到季明玥當年不僅綁架了你，還偽造了蘇婉的死亡！真蘇婉可能還活著！」

云晚盯著屏幕，血液幾乎凝固。蘇婉還活著？那她現(xiàn)在在哪？為什么這么多年不出現(xiàn)？

正當她思緒萬千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碼頭盡頭——高大挺拔，黑色風衣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即使隔著百米遠，云晚也能認出那是誰。

季修瑾。

他怎么會在這里？云晚本能地躲到集裝箱后，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季修瑾似乎在等人，不時看表。

幾分鐘后，一輛銀色轎車停在他面前。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戴墨鏡的女人，金發(f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季修瑾上前與她擁抱，然后兩人一起上了車。

云晚雙腿發(fā)軟，不得不扶住集裝箱才能站穩(wěn)。那個女人是誰？新歡？還是...蘇婉？

她機械地走回公寓，腦中不斷回放碼頭上的一幕。季修瑾來挪威不是為了找她，而是為了見那個女人？那他這些月的暗中相助又算什么？贖罪嗎？

公寓樓下，一個快遞員正在按門鈴。"云晚女士的特快專遞。"

包裹很小，輕若無物。云晚拆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張照片——兩個小女孩站在極光下，手拉著手，背后是簡陋的木屋。照片背面寫著：「修瑾、婉婉&晚晚，北極圈之旅」。

記憶如閃電劈開腦海。云晚突然想起那個約定：等長大了，要一起去看真正的極光。季修瑾在機場說的話不是編造的，而是他們童年真實的承諾！

照片里還夾著一張便簽：「第一個承諾已經(jīng)兌現(xiàn)。木屋在羅弗敦群島等你。——J」

云晚將照片貼在胸口，淚水無聲滑落。她恨自己的動搖，恨自己仍然為這點小把戲心動。碼頭上的那個女人是誰？如果他真心想挽回，為什么不直接解釋清楚？

夜深人靜時，云晚做了一個大膽決定。她登錄郵箱，給林微回復：「幫我查兩件事：1.季修瑾最近的行蹤；2.蘇婉可能的下落?！?/p>

又給大賽組委會寫了郵件：「感謝入圍通知，但必須確認：我的作品是憑實力入選，還是因為與季氏的關(guān)系？」

最后，她點開航空官網(wǎng)，預訂了明天飛往羅弗敦群島的機票。如果那里真有季修瑾說的木屋，她要去親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承諾"值得他記掛這么多年。

收拾行李時，云晚在衣柜深處摸到一個硬物——季修瑾送她的粉鉆項鏈，那個和蘇婉同款不同色的禮物。她猶豫片刻，還是將它放進了行李箱。

窗外，奧斯陸的夜空開始飄雪。云晚站在窗前，看著雪花無聲地覆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就像那些被時間掩埋的記憶，終會在某個時刻，重新顯露痕跡。

與此同時，羅弗敦群島的一棟木屋里，季修瑾正對著壁爐發(fā)呆?；鸸庠谒喞置鞯哪樕贤断绿鴦拥年幱?，襯得那雙眼睛更加深邃。

"她明天會來嗎？"金發(fā)女子遞給他一杯威士忌。

季修瑾接過酒杯，指節(jié)泛白："不知道。"

"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她真相？"女子摘下墨鏡，露出一雙與云晚極為相似的杏眼，"告訴她我是蘇婉的心理醫(yī)生，不是她以為的情敵？"

"因為..."季修瑾苦笑一聲，"她不再相信我了。而我...活該。"

壁爐里的木柴發(fā)出輕微的爆裂聲，像一聲遙遠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