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的白熾燈有點晃眼，江若衍剛把舞蹈服換下來，就聽見走廊里傳來慕筠鈺咋咋呼呼的聲音：“讓讓讓！冠軍家屬來了！”轉(zhuǎn)頭就看見三人捧著梅花糕沖進來，慕筠鈺手里的熒光棒還在閃，粉光映得她鼻尖發(fā)亮。

“剛在臺下數(shù)了，你轉(zhuǎn)體整整比上次多了三個弧度。”暮憶年把保溫杯遞過來，里面是溫好的蜂蜜水，杯壁上凝著的水珠順著她的指縫往下滑，在瓷磚上洇出小小的水痕。江若衍接過時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畫筆和實驗器材磨出來的，此刻正輕輕覆在杯口，像在給溫水保溫。

陳楚曦從帆布包里掏出個透明盒子，里面裝著枚水晶星星掛件，折射著走廊的燈光晃出細碎的光斑：“文學(xué)社手工社做的，說給你當獎杯替代品?！彼讣恻c了點掛件背面，刻著極小的“37”，“和你的號碼牌一樣，也和……”話沒說完就被慕筠鈺打斷，“和劇本里江野的幸運數(shù)字一樣！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

江若衍忽然笑出聲，想起上周在實驗室整理器材，慕筠鈺舉著37號燒杯說要“給江野的原型留個紀念”，結(jié)果被陳楚曦敲了腦袋：“別亂說，劇本是劇本，我們是我們?！钡丝炭粗凶永锏摹?7”，看著暮憶年筆記本上歪嘴貓旁邊添的小舞蹈小人，忽然覺得那些被刻意藏起的細節(jié)，早就在彼此心里織成了網(wǎng)。

“對了，”暮憶年忽然從書包里翻出個牛皮紙信封，“物理競賽的報名表，我?guī)湍阋矆罅??！苯粞茔蹲r，她已經(jīng)拆開信封抽出表格，在“參賽人”那欄赫然寫著四個人的名字，字跡歪歪扭扭顯然是輪流簽的，末尾還畫了個歪嘴貓舉著獎杯。

“你上次說想試試跨科競賽?！标惓貛退阉榘l(fā)別到耳后，“我們查了往年題目，發(fā)現(xiàn)有不少力學(xué)題和你的舞蹈動作原理相通，比如轉(zhuǎn)體時的角動量守恒——”

“說人話！”慕筠鈺塞了塊梅花糕進她嘴里，“就是我們四個陪你一起發(fā)瘋，你跳舞我們刷題，你刷題我們給你剝橘子汽水?！彼f著擰開瓶橘子汽水，瓶蓋內(nèi)側(cè)的“野”字在燈光下格外清晰，江若衍忽然想起劇本里江野說“想和同伴一起站在領(lǐng)獎臺”，原來有些臺詞早就不是虛構(gòu)。

走出場館時暮色已經(jīng)漫上來，老巷的路燈次第亮起，把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路過那家劇本殺店時，老板娘探出頭朝她們笑：“暮憶年的新劇本寫完了？上次看你夾在門縫里的草稿，第五個人物叫林溪對不對？”

暮憶年的腳步頓了頓，江若衍看見她耳尖發(fā)紅。老板娘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找鑰匙：“我侄女去年轉(zhuǎn)來你們學(xué)校，說總在香樟樹下?lián)煜鸸?，還說認識四個總在一起的朋友……”話音未落就被慕筠鈺拽著跑遠，“阿姨再見我們趕公交！”

公交站臺的長椅上積著層薄灰，江若衍剛要坐下就被陳楚曦拉住，她從帆布包里掏出張報紙墊上，赫然是去年文學(xué)社的舊刊，上面刊登著暮憶年的短文，標題被紅筆圈了出來——《星星不需要坐標》。

“其實林溪的原型……”暮憶年忽然開口，指尖在報紙邊緣打卷，“是去年轉(zhuǎn)來又很快轉(zhuǎn)走的女生，總穿白裙子，我們在香樟樹下給她講過劇本，她說‘如果我是星星，想當你們旁邊最暗的那顆’?！彼ь^時看見江若衍手里的水晶掛件，忽然笑了，“但后來發(fā)現(xiàn)，星星從來不是獨自亮著的。”

公交車進站時帶起陣風(fēng)，吹得陳楚曦的詞根手冊嘩嘩響，停在某頁夾著的照片上——是四個女孩在香樟樹下的合影，背后用鉛筆寫著日期：8月15日。江若衍忽然想起那天整理舊刊時，暮憶年短文里夾的便簽，原來“照亮同行的人”從來不是比喻。

慕筠鈺忽然指著車窗尖叫：“快看！”玻璃倒影里，四人的肩膀挨在一起，領(lǐng)口的星星徽章在路燈下閃著光，像四顆連在一起的星。江若衍低頭時，發(fā)現(xiàn)暮憶年悄悄把她的帆布包肩帶往上提了提，動作自然得像每次實驗課幫她扶穩(wěn)試管。

回到學(xué)校時操場的香樟樹影婆娑，江若衍把水晶掛件掛在書包上，和那片香樟葉并排晃著。慕筠鈺蹲在樹下畫跳房子，陳楚曦在旁邊背單詞，暮憶年則翻開筆記本，筆尖在歪嘴貓旁邊添了朵茉莉花，花瓣上還沾著點粉筆灰。

“明年三月十七號，”江若衍忽然開口，踢了踢腳邊的橡果，“時光膠囊里該放什么？”

“我的物理筆記！”

“文學(xué)社的星星掛件！”

“我的橘子汽水瓶蓋！”

三個聲音撞在一起，暮憶年的筆尖頓了頓，在筆記本上畫了四顆連星，旁邊寫著：“放能發(fā)芽的東西。”晚風(fēng)卷著香樟葉落在紙上，蓋住了最后半句沒寫完的話——就像此刻四人交疊的影子，在月光里拼成了完整的圓，連風(fēng)都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吹。

江若衍摸出手機，給對話框發(fā)了張照片：香樟樹下四個歪歪扭扭的影子，頭頂是漸暗的天空，遠處教學(xué)樓的燈光亮得像撒了把星星。她編輯文案時，看見暮憶年的消息跳出來：“劇本第五幕寫完了，標題叫《同行的星星不需要軌道》?！?/p>

發(fā)送鍵按下的瞬間，慕筠鈺舉著熒光棒跑來，粉光在夜色里劃出弧線，陳楚曦的詞根手冊攤在草地上，某頁的“eternal”被月光照得發(fā)亮，暮憶年的筆記本上，新畫的茉莉花瓣正挨著歪嘴貓的尾巴，像所有被小心收藏的秘密，終于在彼此面前亮成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