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空氣凝滯如隔夜膠水。林小鹿蜷縮在二手轉椅上，劣質人造革的裂口啃噬著腿彎。屏幕上幽藍的光是唯一光源，將她的臉切割成明暗分明的碎片。那筆來歷不明的648元換來的廉價炒飯在胃里凝成鉛塊，油膩的氣味混著主機風扇的焦糊味，在十平米的空間里發(fā)酵。她點開視頻文件——《探秘霞飛路兇宅！夜半歌聲真相！》，網(wǎng)紅聒噪的旁白立刻從耳機里炸開：

“家人們！看見沒！這門上全是抓痕??！據(jù)說是當年姨太太上吊前撓的！”

晃動的手持鏡頭掃過積滿灰垢的雕花門廊，蛛網(wǎng)在暗處閃著陰森的微光。林小鹿拖動PR的時間軸，指尖冰涼。周麗娜剽竊方案的畫面如同惡鬼，啃噬著她每一根清醒的神經(jīng)。唯有高強度的工作，才能暫時麻痹那種被抽筋剝骨的恥辱感。

降噪滑塊被粗暴地拉到底。畫面顆粒感褪去，露出老洋房腐朽的筋骨。就在網(wǎng)紅推開那扇厚重雕花木門的瞬間——

林小鹿猛地按下空格鍵！

畫面凝固。門內(nèi)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但在那片純粹的黑中，一個輪廓悄然浮現(xiàn)。并非噪點，不是光影的把戲。那是一個穿著舊式**旗袍的女人**，低垂著頭顱，長發(fā)海藻般披散，遮住了面容。她身形半透明，仿佛由陳年的煙灰和月光捏成，與周圍破敗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她枯瘦如爪的手里，死死攥著一塊**褪色的旗袍碎片**——暗沉的血色底子上，糾纏著幾縷枯敗的金線牡丹。

一股寒氣從林小鹿的尾椎骨炸開，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她猛地后仰，轉椅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工作人員……道具組……”她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甩甩頭，試圖驅散這荒謬的寒意?？隙ㄊ桥臄z事故！鼠標光標惡狠狠地戳向效果控件，內(nèi)容識別填充！蒙版勾勒！她像對待病毒般圍剿那個虛影。

徒勞。

那旗袍女子的輪廓在一次次操作后反而愈發(fā)清晰。半透明的質感如同水中的墨跡，緩慢暈染。低垂的頭顱似乎……**抬起了微不可查的一寸**？長發(fā)縫隙間，隱約露出一點慘白的下巴。一股粘稠的、帶著陳腐胭脂和灰塵氣息的**陰冷感**，順著鼠標線爬上了林小鹿的手臂，激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

煩躁和恐懼在胸腔里翻滾。她下意識地伸手，指尖觸碰到桌角那個冰冷的金屬圓柱體——網(wǎng)購的**防狼噴霧**。磨砂鋁罐外殼的冰涼觸感，帶來一絲短暫而虛假的慰藉。

就在指尖與噴罐冰冷的金屬外殼接觸的剎那——

屏幕上的“鬼影”猛地抬起了頭！

長發(fā)如幕布般向兩側滑開！

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孔占據(jù)了整個畫面中心！

眼眶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沒有眼球，只有濃稠的、翻涌的黑暗。慘白的皮膚布滿龜裂的紋路，像干涸千年的河床。最令人魂飛魄散的是那咧開的嘴——沒有牙齒，沒有舌頭，只是一個撕裂到耳根的、純粹的**黑洞**！無邊的怨毒和冰冷穿透屏幕，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扎進林小鹿的瞳孔！

“呃啊——！”

尖叫撕裂喉管。

大腦一片空白，原始的恐懼接管了身體。林小鹿抓起防狼噴霧，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占據(jù)整個屏幕的恐怖鬼臉狠狠按下！

“嗤——！”

沒有預料中的刺激性噴霧射出。

只有一聲短促、沉悶的、仿佛來自真空深處的氣體釋放聲。

時間在那一瞬被絕對凍結。

屏幕上，那張怨毒裂開的鬼臉，每一道龜裂的紋路，每一縷飄散的發(fā)絲，甚至畫面角落里被鏡頭氣流掀起的塵埃顆?！记逦亍⒃幃惖?、永恒般地**凝固**了。如同被瞬間投入液態(tài)氮的標本。畫面失去了所有動態(tài)，變成一張極度高清、極度恐怖的**靜態(tài)照片**。那雙黑洞般的眼眶，死死“釘”在屏幕外的林小鹿身上，怨毒凝固成一種超越時空的詛咒。

耳機里網(wǎng)紅的驚叫、背景的雜音，全部消失。

世界只剩下林小鹿自己狂亂如擂鼓的心跳，在死寂中撞擊著耳膜。

**一…二…三…**

整整三秒！

“滋啦——！”

屏幕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像瀕死的掙扎。凝固的畫面如同破碎的冰面驟然瓦解，動態(tài)恢復。網(wǎng)紅夸張的尖叫聲重新灌入耳機：“媽呀！嚇死寶寶了！這屋子絕對不干凈！”鏡頭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慌亂掃動。雕花木門后，只有積滿灰塵的空洞。那個穿著舊旗袍、攥著殘片、有著黑洞般裂口的恐怖女子——消失了。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有林小鹿手中那個冰冷的防狼噴霧罐，鋁制外殼上不知何時凝結了一層細密的、刺骨的**白霜**，凍得她指尖生疼。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寒流，正順著握罐的手指，蛇一般蜿蜒而上，滲入她的手臂，最終匯入鎖骨下那團搏動得越來越劇烈的**灼熱烙印**。冰與火在體內(nèi)瘋狂交織、撕扯。

她猛地低頭，看向噴霧罐。廉價塑料噴嘴的細小孔洞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幾乎看不見的、針尖大小的**幽藍冰晶**，正緩慢地、詭異地……融化。

***

死寂籠罩著出租屋。窗外城市的嗡鳴被無限拉遠，只剩下主機風扇單調(diào)的嘶鳴，如同垂死者的呼吸。林小鹿僵硬地松開手指，防狼噴霧“咚”一聲滾落在堆滿數(shù)據(jù)線的桌面上，罐身凝結的白霜在暖黃的臺燈光下迅速消融，留下蜿蜒的水痕。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屏幕。指尖傳來液晶屏溫熱的觸感，剛才那凝固的恐怖鬼臉了無痕跡。視頻進度條平穩(wěn)推進，網(wǎng)紅正對著空無一物的墻角大呼小叫，演技浮夸得令人作嘔。

“幻覺……太累了……”她試圖說服自己，聲音卻在空曠的房間里發(fā)飄?？芍讣鈿埩舻谋浯掏?，鎖骨下冰火交織的詭異搏動，還有噴霧罐上正在消失的水漬，都在無聲地尖叫著“真實”！

她強迫自己將視線移回PR界面。時間軸停在那扇雕花木門被推開的瞬間。她屏住呼吸，將畫面放大到像素級別，一寸寸檢視那片吞噬了旗袍女子的黑暗角落。噪點……只有噪點……就在她幾乎要松口氣時——

畫面最邊緣，靠近腐朽門框的陰影里，一塊極小的、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污漬**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不是霉斑。她將對比度拉到極限，污漬的輪廓驟然清晰——一朵**枯萎的金線牡丹**！與那旗袍女子手中緊攥的碎片花紋，**分毫不差**！這污漬像一滴凝固的陳舊血淚，死死“焊”在數(shù)字影像的底層數(shù)據(jù)里，任憑她如何用修復工具涂抹，都頑固地留在原地，如同一個來自幽冥的烙印。

“滋……”

耳機里突然爆出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瞬間蓋過了網(wǎng)紅的聒噪。雜音中，一個極其微弱、極其飄忽的女聲，帶著某種非人的冰冷共振，斷斷續(xù)續(xù)地鉆入耳蝸：

“……我……的……衣……”

聲音如同用指甲刮擦生銹的鐵皮，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滲入骨髓的寒意。

林小鹿觸電般扯下耳機，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喉嚨。那聲音卻并未消失，反而更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房間里！它來自……**屏幕**！來自那朵凝固在畫面邊緣的、枯萎的金線牡丹！

“嘶啦——！”

顯示器毫無征兆地熄滅，徹底陷入黑暗。只有主機電源燈還在幽暗中固執(zhí)地亮著，一點猩紅，如同怪物的獨眼。出租屋瞬間被濃稠的黑暗吞沒，窗外微弱的路燈光芒被骯臟的窗簾阻隔，只在邊緣勾勒出模糊的光暈。

絕對的死寂中，林小鹿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她聽見自己血液沖刷耳膜的轟鳴，聽見老舊冰箱壓縮機啟動的嗡鳴，聽見……一種極其細微的、如同絲綢摩擦地面的“沙沙”聲，正從黑暗的房間角落里傳來。

她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視線死死盯住角落那片最濃重的陰影。那“沙沙”聲越來越近，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陳年脂粉混合著灰塵和**血腥**的腐朽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