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語松上月,花明云里春.”
釋義:仙鶴在松樹上空的明月下啼叫,花朵明艷開放,仿佛在云霧之中藏著盎然的春色。展現(xiàn)出一幅靜謐、優(yōu)美,且富有生機的畫面。
唐·儲嗣宗/《贈隱者》
戌時三刻,廊下燈籠次第亮起。小桃攥著剛裁好的月白裙裾穿過九曲回廊,遠遠便聽見魏渠的嗓門撞碎夜色:"這壇梨花白才夠勁!吾兒別搶——"
酒壇相碰的脆響混著笑罵聲,驚飛了棲在海棠枝上的夜雀。小桃柳眉倒豎,踩著繡鞋"噠噠"走近,正撞見魏渠仰頭痛飲,酒液順著下頜滴在玄色箭袖上。
"好啊,你們倒逍遙自在!"小桃叉腰站定,鬢邊絹花隨著動作輕顫,"男君被鄭姝纏著脫不開身,你們這些做下屬的,就只會在這兒喝酒?"
魏渠斜睨她一眼,喉間溢出嗤笑:"一個侍女,不好好在內(nèi)宅漿洗,倒教訓(xùn)起爺們來了?"他故意晃了晃手中酒壇,琥珀色酒液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替男君分憂,本就是你們分內(nèi)之事!"小桃跺腳,繡鞋上的珍珠流蘇跟著亂晃。魏梁剛要往嘴里送的酒盞僵在半空,與魏渠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我們?"
魏朵突然笑出聲,梨渦在臉頰上旋出兩個小坑:"小桃姐是想讓我們替女君解圍吧?"
"都一樣!"小桃急得跺腳,裙裾掃過青石階上的酒漬,"咱們做下人的,平日里受男君女君照拂,如今鄭姝糾纏不休,你們就不能出份力?"
"能做什么?"魏梁抹了把嘴角酒漬,折扇在掌心敲出噠噠聲響。小桃眼睛一亮,湊近壓低聲音:"簡單!你們誰娶了那鄭姝,她自然就沒理由纏著男君了!"
"噗——"魏梁一口酒全噴了出來,小桃驚叫著后退三步,裙角還是濺上幾點酒漬。魏渠笑得直拍大腿,酒壇險些脫手:"娶鄭姝?讓我們?nèi)⒛莻€柔弱…咳,我們哪高攀得起啊!"
"我就是個糙漢子,十天倒有九天泡在兵營!"魏梁擺手,腰間玉佩撞出清脆聲響。魏渠跟著起哄:"我更不行,打下十座城池,就得找二十處花街喝酒!"
魏朵縮著脖子往陰影里躲:"我才及冠,還想多玩幾年呢!"三人齊刷刷看向沉默不語的魏梟。
月光落在魏梟擦拭箭羽的手上,寒芒映得他眉眼愈發(fā)冷峻。"我是個殺手,不懂兒女情長。"他垂眸避開眾人目光,卻在話音落下時,眼前無端浮現(xiàn)止禾舞劍的模樣——她揮袖間,鬢邊的簪花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 小桃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拍手笑道:"我可聽說了,魏家向來有主仆聯(lián)姻的規(guī)矩!鐘媼隨太夫人陪嫁,轉(zhuǎn)頭就成了校尉夫人;朱夫人的陪嫁丫鬟,也嫁了男君父親的親信......"她故意拖長尾音,狡黠的目光掃過眾人,"你們?nèi)舨蝗⑧嶆?,說不定哪天,要娶的就是我了!”魏朵差點被雞腿噎住,漲紅著臉擺手:"我才十六!連軍餉都領(lǐng)不全,怎么成家?"魏梁抓著酒葫蘆直搖頭:"我整日醉醺醺的,娶了人家姑娘也是誤人終身。"魏渠摸著下巴怪笑:"我這逛花樓的名聲,哪個正經(jīng)姑娘敢嫁?"
四道目光再次聚在魏梟身上。他喉間發(fā)緊,突然伸手摘下一邊的木槿花,別在耳后。花瓣蹭過他冷硬的輪廓,竟添了幾分荒誕的艷麗。眾人瞪大眼睛,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果然靠不住!"小桃氣得跺腳,裙擺揚起的風(fēng)掀翻了石桌上的酒盞,"遇事就會裝縮頭烏龜,還說什么為主分憂!"她甩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燈籠的光暈在青石板上搖晃,漸漸融進夜色。
"說誰呢!"魏渠跳起來嚷嚷,卻被魏梁一把按住肩膀。魏梁拍了拍他肩膀,憋笑憋得滿臉通紅:"要不你去?鄭姝好歹是大家閨秀......"
"去你的!"魏渠抓起酒壇猛灌一口,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我看魏梟方才那模樣,倒比鄭姝還......"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魏梟已經(jīng)握起拳頭,指節(jié)發(fā)出咔咔聲響。
兩人對視一眼,又看看還別著花的魏梟,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狂笑。笑聲驚起棲在樹梢的夜梟,撲棱棱的振翅聲里,魏朵指著魏梟笑出了眼淚:"原來鐵面殺手還有這一手!"
魏梟默默取下木槿花,花瓣上還沾著他掌心的溫度。他望著小桃離去的方向,想起止禾總說他"榆木腦袋",此刻卻覺得,這顆腦袋里,早已被某個身影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止禾正倚著窗臺擦拭軟劍,劍鋒映出她微皺的眉。棠梨氣喘吁吁地撞開房門,發(fā)間的絹花歪斜得幾乎要墜地:"女郎!昨日魏夫人竟聯(lián)合鄭楚玉算計主公——"
青銅燭臺上的火苗突然劇烈晃動,止禾握著劍的手頓了頓。她看著侍女漲紅的臉,突然想起今早經(jīng)過回廊時,魏夫人蒼白如紙的面容與鄭楚玉匆匆離去的背影。
止禾給她倒了杯茶水放她面前,“慢慢說,到底怎么回事?"
棠梨快步上前,喝了一口:"昨日魏夫人設(shè)下酒局,往酒里下了......下了那種東西!"她壓低聲音,臉頰漲得通紅,"主公察覺不對要走,卻被誆去廂房撞見鄭楚玉......"
"荒唐!"止禾猛地起身,繡鞋踢翻腳邊繡筐,彩線團骨碌碌滾到墻角。她想起昨日在回廊遇見魏劭時,對方臉色蒼白如紙,走路都帶著踉蹌,當(dāng)時還以為是戰(zhàn)場舊傷發(fā)作,"伯母糊涂!鄭楚玉一介外人,怎能輕信至此?"
棠梨拾起滾到腳邊的繡繃,繡著并蒂蓮的素絹上還沾著未干的茶漬:"聽說主公踹開房門時,魏夫人就守在外面。如今主公告誡三日內(nèi)送走鄭楚玉,否則......"她話音未落,窗外突然掠過一陣夜風(fēng),吹得紗帳獵獵作響,驚得梁上燕雀撲棱棱亂飛。
止禾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幼時在魏府過中秋,魏夫人曾將她抱在膝頭剝菱角,指尖還帶著桂花糖的甜香。如今竟為了鄭姝,親手算計自己的兒子。
"女郎可要去探望主公?"棠梨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止禾搖搖頭,重新坐回臺前拿起軟劍:"堂嫂聰慧,想必已將事情遮掩過去。倒是伯母......"她的眉峰微微蹙起,黛色在燭光下泛著冷意,"這些年被鄭楚玉迷了心智,連親兒子都算計,往后怕是要自食惡果。"
梳妝鏡里,她看見自己眼中跳動的燭火,恍惚又想起魏劭,如今這般算計,不知他心中該有多失望。窗外的月光漸漸爬上窗欞,將滿地紫藤花影拖得老長,像極了戰(zhàn)場上蜿蜒的血跡。
暮色浸透窗紗時,止禾正將新采的木樨花鋪在竹篩上。棠梨跌跌撞撞闖進來,發(fā)間沾著半片枯葉,繡鞋上還沾著青苔:"女郎!前院炸開鍋了!主母和女君在花廳吵起來了!"
竹篩"當(dāng)啷"落地,金黃花瓣簌簌灑落。止禾的指尖還凝著木樨香,卻已三步并作兩步掠到門邊:"???怎么回事?細細說!"
"說是主母把女君叫去興師問罪,怪她壞了鄭楚玉的事。"棠梨喘著粗氣,"誰知女君半點不怯,把這些年主母偏心鄭楚玉的樁樁件件都抖落出來了!"
檐角銅鈴?fù)蝗欢_俗黜懀@得棲在石榴樹上的畫眉撲棱棱亂飛。止禾攥著門框的手驟然收緊,想起前日撞見魏劭在書房批改公文到深夜,案頭擺著的冷透的羹湯,正是小喬差人送來的。
"最要緊的是......"棠梨壓低聲音,"主公當(dāng)時就在門外聽著!"
止禾的瞳孔猛地收縮。記憶里那個總把她護在身后的堂兄,此刻該是怎樣的心情?她仿佛看見魏劭攥緊拳頭抵在檀木柱上的模樣,就像那年她在戰(zhàn)場上被流箭擦傷,他也是這般攥著劍柄,指節(jié)泛白得駭人。
"走!"她提起裙擺往花廳方向疾行,素色裙裾掃過青石磚,驚起一地碎金。轉(zhuǎn)過九曲回廊時,正撞見魏渠和魏朵蹲在太湖石后探頭探腦,兩人慌忙起身,玉佩和箭囊撞出雜亂聲響。
"止禾姐!"魏朵壓低聲音,臉上還帶著未褪的驚惶,"太嚇人了,主母把案幾都掀了!"
止禾望向緊閉的雕花門,透過門縫隱約能看見滿地狼藉。她忽然想起幼時魏劭替她擋下私塾先生戒尺的模樣,那時他不過比她高半頭,卻固執(zhí)地將她護在身后:"要罰就罰我,止禾是女孩子。"
"堂兄他......"她頓了頓,喉間有些發(fā)緊。
"在假山后頭站了許久。"魏渠難得斂了嬉笑,"女郎出來時,他攥著柱子的手都在抖。"
風(fēng)掠過滿院木樨,將細碎花香揉進暮色。止禾望著緊閉的門扉,忽然想起那年中秋,魏夫人將鄭楚玉抱在膝頭剝菱角,而魏劭蹲在廊下替她扎風(fēng)箏線的模樣。原來有些偏愛,早在時光里生了根,開出帶刺的花。
"女郎,咱們......"棠梨的聲音帶著擔(dān)憂。
止禾轉(zhuǎn)身走向西廂房,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備筆墨。"她指尖拂過廊下結(jié)滿花骨朵的茉莉,"我要給堂兄送盞安神茶。"
廊下的銅燈次第亮起,在青磚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止禾望著遠處魏劭書房透出的微弱燭光,忽然覺得那些藏在暗處的傷痕,或許該見見天光了。
棠梨捧著青瓷茶盞跟在身后,盞中安神茶氤氳的熱氣在夜風(fēng)里凝成薄霧。止禾駐足書房門前,聽見屋內(nèi)傳來竹簡翻動的沙沙聲,間或夾雜著壓抑的咳嗽。她抬手欲敲,卻在觸及門扉的瞬間又縮了回來——記憶中那個總是腰背挺直的堂兄,此刻在門后究竟是怎樣的神情?
"吱呀——"門突然從內(nèi)打開,魏劭玄色衣袍的下擺掃過門檻。他眼下烏青濃重,發(fā)間束帶松散,看見止禾時微微一怔:"這么晚了?"
"來送盞茶。"止禾舉起茶盞,茶湯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她瞥見書案上堆疊的公文最頂端,壓著半張揉皺的宣紙,邊緣墨跡暈染,隱約能辨出"母親"二字。
魏劭側(cè)身讓她進屋,案頭殘燭突然爆出燈花,照亮墻上懸掛的長劍。那是父親臨終前交給他的佩劍,此刻劍穗垂落,在穿堂風(fēng)里輕輕搖晃。
"別聽那些傳言。"魏劭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不過是些家事。"他伸手去拿茶盞,袖口滑落時,止禾看見他手腕上新鮮的擦傷——分明是攥緊檀木柱留下的痕跡。
止禾將茶盞往他手邊推了推,茶湯晃出細小的漣漪:"堂兄可知,當(dāng)年你替我擋戒尺,手心腫了三日都沒說疼。"她指尖劃過案上散落的竹簡,"如今卻要把傷口都藏起來嗎?"
魏劭握茶盞的手猛地收緊,滾燙的茶湯濺在虎口,他卻恍若未覺。窗外的木樨花香突然濃烈起來,混著燭火的焦味,在狹小的書房里翻涌。
"珺璟......"他喉結(jié)滾動,卻再沒說下去。止禾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輕輕按在他燙傷的虎口,帕角繡著的并蒂蓮沾了茶湯,暈開淡粉色的痕。
"小時候你總說,傷疤是勇士的勛章。"止禾望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可這次的傷,該讓在乎你的人看看了。"她忽然想起小喬在花廳對峙時挺直的脊梁,想起魏劭在廊下攥緊的拳頭,"有些話,說出來或許會疼,但總好過爛在心里。"
更鼓聲遙遙傳來,驚起棲在屋檐的夜梟。魏劭望著手中逐漸涼透的茶盞,突然輕笑一聲,笑聲里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釋然:"倒忘了,我妹妹如今也是能獨當(dāng)一面的將軍了。"
止禾起身整理案上散落的公文,將那張揉皺的宣紙悄悄撫平。墨跡未干的字句里,藏著從未宣之于口的委屈與期盼。她知道,今夜過后,有些傷口會結(jié)痂,有些裂痕或許永遠無法彌合,但至少,那個總將傷痛獨自吞咽的堂兄,終于愿意讓月光照進心底的角落。
喬女君與春娘、小桃沿著回廊緩步而行。廊下紫藤垂落如簾,將三人的身影籠在斑駁的花影里。春娘輕搖團扇,望著遠處湖心亭中隱約可見的人影,壓低聲音道:“說起那位魏使君,京中早有傳言——他府里光是能叫得上名的姬妾就有十八房,還整日流連煙花之地,沾花惹草的勾當(dāng),怕是數(shù)都數(shù)不清?!?/p>
小桃聞言皺起眉頭,往喬女君身邊靠了靠:“一個府里出了兩位郎君,還好咱們男君不似他這般荒唐?!彼捯魟偮?,喬女君手中握著的團扇忽地一頓,目光掠過廊下新抽的嫩竹,輕聲道:“男君與他到底不同。魏使君的做派......”她頓了頓,似是不愿多提那些腌臜事,“還是少談?wù)撍?。與這種人少接觸,便能少些是非。”
春娘正要點頭,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三人循聲望去,只見止禾一身利落勁裝,腰間佩劍的穗子隨著步伐輕晃,正與魏朵說著什么。魏朵手中握著只精巧的機關(guān)鳥,陽光落在他少年意氣的笑臉上,而止禾眉眼舒展,難得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眼中盈著細碎的光。
喬女君望著那抹英姿颯爽的身影,目光柔和下來:“止禾看似柔弱,實則有錚錚鐵骨。那日她在校場練劍,我遠遠瞧著,一招一式都帶著狠勁,倒比許多男子還利落。”
“可不是!”小桃眼中滿是欽佩,“聽說她為了給家人報仇,日日在寒夜里練劍,掌心的血泡破了又好,好了又破。如今連魏梟將軍都夸她進步神速?!?/p>
春娘輕輕嘆了口氣:“同樣是魏家的兒郎女兒,止禾女郎和男君都這般讓人敬重,偏生那魏使君......”她的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一名丫鬟匆匆跑來,在喬女君耳邊低語幾句。
喬女君臉色微變,旋即恢復(fù)平靜,對春娘二人道:“祖母那邊有事喚我,今日便先到這兒吧。只是記住,往后若遇見魏使君,能避則避?!闭f罷,她提了提裙擺,快步往主院走去,廊下的紫藤花被風(fēng)一吹,紛紛揚揚落在她身后,似是一場無聲的嘆息。
待喬女君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后,春娘望著滿地落花,喃喃道:“也不知老夫人喚女君所為何事,該不會與那位魏使君有關(guān)吧......”小桃拽了拽她的衣袖,小聲道:“莫要胡亂猜測,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幫女君準(zhǔn)備壽宴的事要緊?!?/p>
二人轉(zhuǎn)身離去時,遠處的止禾正巧回頭。她望著喬女君消失的方向,眸中閃過一絲思索,隨后握緊腰間佩劍,繼續(xù)與魏朵往校場走去。夕陽的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與廊下?lián)u曳的花影交織在一起,仿佛預(yù)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波瀾。
暮春的風(fēng)裹著晚櫻殘瓣掠過飛檐,止禾倚在朱漆廊柱上擦拭佩劍。劍身映出她微蹙的眉峰,青銅饕餮紋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這是魏劭前日從武庫挑來送她的,劍鞘上還纏著未拆的紅綢。
"女郎!"棠梨抱著一卷竹簡跌跌撞撞跑來,發(fā)間的銀步搖晃得叮當(dāng)作響,"老夫人傳了話,明日讓您去碼頭接魏使君!"
劍穗突然纏住指尖,止禾望著飄落劍面的花瓣怔了怔。魏儼的名字像塊浸了冷水的帕子,驟然捂上心頭。記憶里那個總愛捏她臉頰的表兄,如今已是京中人口中"女人的克星",祖母房里供奉的平安符,倒有半數(shù)是為他求的。
"知道了。"她垂下眼睫收劍入鞘,卻在轉(zhuǎn)身時聽見遠處傳來的議論聲。兩名丫鬟交頭接耳的聲音順著穿堂風(fēng)飄來:"聽說魏使君府里光姬妾就有十八房......""可不是,連青丘坊的頭牌都被他......"
棠梨氣得跺腳:"這些腌臜話也配傳進女郎耳朵里!"
止禾卻按住她的手,指尖觸到佩劍冰涼的劍柄。想起去年生辰,魏儼派人送來的鎏金步搖,匣底壓著的信箋上墨跡未干:"吾妹當(dāng)如春日桃李,灼灼其華。"那時的字里行間還藏著兄長的關(guān)切,如今卻只剩京中街巷的不堪傳聞。
次日辰時,碼頭的潮水正漲。止禾立在畫舫前,看著玄色官船破浪而來。船頭站著的男子一襲織金錦袍,腰間羊脂玉佩在陽光下晃出冷光,容貌與記憶中的少年郎別無二致,唯有眼角添了幾分風(fēng)流與算計。
"魏儼扶著船舷走下,腰間羊脂玉墜子撞出泠泠聲響,目光掃過人群時,突然頓在她身上:"阿禾長高了。"幾年不見,竟出落得這般標(biāo)致了?"他伸手欲撫她發(fā)間簪花,卻被止禾側(cè)身避開,指尖只觸到一片落空的風(fēng)。
傘面滴落的水珠濺在魏儼繡著纏枝蓮的靴面上,他卻似渾然未覺,嘴角勾起熟悉又陌生的笑:"聽說你跟著魏劭學(xué)武?女孩子舞刀弄劍的,成何體統(tǒng)?"
"堂兄謬贊。"止禾將請柬遞過去,傘骨在掌心硌出紅痕,"祖母盼您已久。
魏儼挑眉輕笑,突然湊近壓低聲音:"聽說魏劭那小子新娶的夫人,是喬氏余孽!"他溫?zé)岬臍庀娫谒希?阿禾,可要表兄......"
"不必!"止禾后退半步,棠梨適時上前撐開油紙傘,將兩人隔開:"使君請上船,老夫人還在府中等候。"
回程的畫舫上,魏儼斜倚在雕花榻上把玩折扇,目光卻始終黏在止禾身上。止禾望著船舷外翻涌的浪花,想起小喬為籌備壽宴奔波的身影,想起魏劭藏在書房里反復(fù)摩挲的玉帶。她握緊腰間佩劍,暗自發(fā)誓絕不能讓這團京城吹來的腌臜風(fēng),攪亂魏府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春水。
船靠岸時,夕陽正將云層染成血色。止禾看著魏儼踏上岸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被祖母偏愛的表兄,早已變成盤踞在家族暗處的毒蛇。而她手中的劍,不僅要為家國而戰(zhàn),更要守護這方容得下真心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