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確實進過很多廟拜過很多神 但我也清楚 最靈驗的廟宇是我的血肉 我在其外 神在其中”
銀月懸在中天,將長廊染成霜色。止禾斜倚朱紅廊柱,素色裙擺鋪散在青石板上,右手支著下頜凝望月亮,發(fā)間玉簪垂落的流蘇隨著夜風(fēng)輕輕搖晃。白日里魏儼的挑釁、小喬蒼白的臉色,還有魏府暗潮洶涌的局勢,容郡旱災(zāi)帶來的重重陰霾,如烏云般壓得她喘不過氣。
遠處傳來輕而緩的腳步聲,魏梟與魏朵壓低聲音談?wù)撝魅盏某欠啦渴?。地圖在魏朵手中展開又卷起,突然,他瞥見廊下的身影,正要出聲,魏梟已一把捂住他的嘴。月光下,止禾支著下頜凝望月亮,發(fā)間玉簪垂落的珍珠流蘇隨著夜風(fēng)輕顫,眉間凝著化不開的愁緒。
"你先去忙。"魏梟松開手,目光始終未從那道單薄的身影上移開。魏朵心領(lǐng)神會地挑眉,將地圖往懷里一塞,轉(zhuǎn)身隱入夜色。
魏梟放輕腳步,在長椅對面坐下。玄色勁裝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不知過了多久,止禾放下?lián)沃X袋的手,無意識地理了理裙擺,這才驚覺對面有人。
"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走路都沒聲啊......"她眨了眨泛紅的眼睛,聲音帶著幾分朦朧的怔忪?!澳阈乃荚顼w月亮上了…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他的聲音不自覺放柔,在寂靜的夜里卻驚得止禾一顫發(fā)間木簪擦過廊柱,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沒什么,就是睡不著,出來走走。"止禾別過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底的疲憊。卻見魏梟已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摘下腰間酒壺,遞了過來。
魏梟取下腰間酒壺,青銅壺身還帶著體溫:"月光太亮,照得人藏不住。"壺蓋掀開的瞬間,清冽酒香混著夜風(fēng)漫開,他遞過去時,指尖擦過她微涼的手背。
第一口酒下肚,止禾皺著眉嗆出淚花。辛辣的滋味燒得喉間發(fā)燙,卻暖不透心底的寒意。她忽然輕笑出聲,又仰頭灌了一口:"魏家的事,永遠像團亂麻。"
止禾握著酒壺的手緊了緊,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她忽然輕笑出聲,銀鈴絳隨著笑聲輕晃:"魏梟,你說......人是不是長大了,就再也回不去從前?"
魏梟一愣,望著她單薄的背影,突然想起兒時那個總愛跟在他們身后的小姑娘。那時的她,眼里滿是天真無畏,不像現(xiàn)在這般,藏著那么多心事。他喉頭滾動,卻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默默將酒壺又往她那邊推了推。
月色如水,長廊上的兩人,身影漸漸交融在一起,在青磚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魏梟看著她一杯接一杯,酒液順著下頜滑落,沾濕了衣襟。月光落在她泛紅的臉頰上,將那雙總藏著鋒芒的眼睛映得波光粼粼。當(dāng)她再次伸手奪酒壺時,他終于按住她的手腕:"別喝了,再喝該醉了。"
"我沒醉......"止禾突然湊近,溫?zé)岬木茪夥鬟^他耳畔,"魏梟,你說......為什么明明是親人,卻要互相算計?"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護腕上的紋路,眼神卻飄向遠處的月亮,"就像月亮,看著那么近,伸手卻抓不住......"
話音未落,她身子一歪,重重靠在他肩頭。酒氣混著若有若無的清香縈繞鼻尖,魏梟僵在原地,聽著懷中凌亂的呼吸聲,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正要將人扶正,卻聽見她含糊地嘟囔:"魏梟............"
這聲呢喃輕得像片羽毛,卻重重落在他心上。魏梟低頭,看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泛紅的嘴角還沾著酒漬。夜風(fēng)卷著槐花掠過廊下,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撥開額前碎發(fā)。
魏梟喉間溢出沙啞嘆息,掌心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他呼吸一滯。當(dāng)止禾無意識地環(huán)住他脖頸,溫?zé)岬暮粑鼑姙⒃阪i骨處,他的手指驟然收緊,玄鐵護腕硌得掌心生疼。少女發(fā)間殘留的蘭草香混著酒香縈繞鼻尖,與記憶中那個手把手教她拉弓的午后重疊——那時她站在身前,弓弦震顫的余波撩起鬢角碎發(fā),卻不及此刻半分驚心動魄。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過一個人的溫度。隔著單薄衣料,止禾的臉頰貼著他胸膛,每一次淺淺的呼吸都讓心跳愈發(fā)紊亂。廊下燈籠的光暈在青磚上明明滅滅,他卻覺得腳步虛浮得像是踩在云端。走過九曲回廊時,夜風(fēng)吹得檐角銅鈴輕響,懷中的人突然發(fā)出細碎呢喃,滾燙的氣息擦過耳畔:"魏梟......別走......"
這聲呼喚如弓弦震顫,直直撞進他心底最柔軟處。魏梟低頭望去,月光為她蒼白的臉頰鍍上緋色,眼尾的淚痣在朦朧間暈染成朱砂點。她無意識地攥緊他衣襟,指節(jié)泛著用力過度的青白,像溺水者抓住最后浮木。
"我在。"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回應(yīng),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陌生的溫柔。玄色披風(fēng)悄然滑落,將兩人裹進同一片陰影。懷中的身軀比想象中更輕,魏梟卻覺得每一步都重若千鈞。經(jīng)過鏡花水月的照壁時,倒影里交疊的身影讓他呼吸發(fā)緊,而止禾含糊的囈語仍在繼續(xù):"別丟下我......"
穿過垂花門時,守夜的燈籠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魏梟下意識放緩腳步,生怕驚擾懷中沉睡的人。止禾的玉墜不知何時滑落,隨著他的步伐輕撞在他心口,一下又一下,撞得他耳膜發(fā)疼。夜風(fēng)卷起她散落的發(fā)絲,掃過他下巴,癢癢的觸感卻比任何箭矢都更讓他慌亂。
直到將人輕輕放在床榻上,魏梟才驚覺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撫平被壓皺的裙擺,指尖擦過她冰涼的腳踝時,竟像是觸到了燒紅的烙鐵。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前,映出止禾沉睡的眉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影,恍惚間仍是多年前那個倔強的少女,卻又分明已讓他亂了方寸。
正要起身時,腕間突然一緊——止禾不知何時抓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燙得他幾乎要抽回手。"魏梟......"她呢喃著,將臉埋進他掌心,"魏梟......"
魏梟僵在原地,望著那抹依賴的神色,忽然想起戰(zhàn)場上的萬箭齊發(fā)都不曾讓他這般慌亂。窗外槐樹沙沙作響,他最終緩緩坐回床邊,任由她攥著自己的手。月光如水,漫過兩人交疊的指尖,將這一刻的悸動與慌亂,都融成了心頭化不開的溫柔。
棠梨端著銅盆跨進門檻時,正撞見魏梟半跪床邊的身影。月光透過窗欞斜斜鋪在青磚上,將兩人的影子疊成曖昧的形狀。她手中的銅盆"當(dāng)啷"磕在門框,驚得魏梟猛然起身,玄色勁裝下擺掃落案頭的《兵策要略》。
"將軍......"棠梨慌忙福身,余光瞥見止禾蜷在錦被里,發(fā)絲凌亂地散在枕畔,還無意識地攥著魏梟的衣角。魏梟耳尖漲得通紅,像是被箭簇擦傷的痕跡,他別過臉去,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煮碗醒酒湯......免得她明日頭疼。"
話音未落,止禾突然翻了個身,夢囈般呢喃:"別走......"魏梟僵在原地,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棠梨咬著唇憋笑,看著這位戰(zhàn)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將軍,此刻連退三步都險些撞翻屏風(fēng),靴底碾過滿地槐花發(fā)出細碎聲響。
"我......我先走了。"魏梟幾乎是奪門而出,帶起的穿堂風(fēng)掀翻了燭臺上的紗罩。棠梨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床上蹙著眉找尋熱源的止禾,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她放下銅盆,指尖輕輕拂去主子臉頰上的碎發(fā),燭火在眼中映出狡黠的光:"女郎啊女郎,平日里舞刀弄劍的威風(fēng)勁兒呢?這下可讓魏將軍瞧了笑話。"
銅鏡里,她替止禾挽起散落的青絲,忽然瞥見枕邊壓著半幅未繡完的帕子。素絹上歪歪扭扭繡著并蒂蓮,針腳處還暈著幾處深色痕跡,像是淚水浸過的印記。棠梨心口微顫,想起白日里魏儼糾纏的事,又想起方才魏梟通紅的耳尖,忽然嘆了口氣:"看來將軍也不是鐵石心腸......"
棠梨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將睡夢中的止禾輕輕喚醒。她溫柔地扶起止禾,把醒酒湯遞到她唇邊,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待止禾重新躺下,棠梨掖好被角,看著她又陷入了沉睡,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柔和的燭光下,止禾的睡顏恬靜而安詳,呼吸也漸漸平穩(wěn)綿長,仿佛剛才的醉意已被驅(qū)散大半。棠梨靜靜地守在一旁,確認止禾確實睡熟后,才轉(zhuǎn)身離開。
更鼓聲透過雕花窗欞傳來,驚醒了熟睡的止禾。她揉著太陽穴坐起,望著案上還冒著熱氣的醒酒湯,又瞥見被仔細疊好放在椅背上的披風(fēng)——那是魏梟的玄色勁裝,邊角處還沾著廊下的槐花。記憶如潮水漫涌,昨夜醉意朦朧間的呢喃、耳畔溫?zé)岬暮粑?,還有那個小心翼翼將她抱起的身影,此刻都化作滾燙的紅暈爬上臉頰。
"姑娘可是頭疼?"棠梨端著藥碗進來,故意將聲音拖長,“不知女君對昨晚的事還有印象嗎”
止禾手一抖,差點打翻藥碗:"我…"她別過臉去,卻在銅鏡里看見自己緋紅的耳尖。窗外夜風(fēng)穿堂而過,卷起半幅窗紗,將槐花香與未說完的心事,都揉碎在這方小小的閨閣里。
棠梨捂著嘴笑得肩膀發(fā)顫,見止禾惱羞成怒地抓起枕邊軟枕砸來,忙側(cè)身躲開。繡著并蒂蓮的帕子被帶落在地,她眼疾手快地撿起,故意在主子面前晃了晃:"女郎昨夜攥著這帕子不肯撒手,嘴里還念叨......"
"哎呀!棠梨~!"止禾猛地撲過來搶帕子,指尖觸到絹布上的淚痕,她的動作突然僵住——那些因魏儼刁難落下的委屈,在魏梟懷中才敢卸下的防備,此刻都化作滾燙的潮水漫過心頭。
院外忽然傳來馬蹄聲,止禾下意識地掀開窗紗。晨光里,魏梟正翻身上馬,玄色披風(fēng)獵獵作響。似有所感,他抬頭望向二樓,目光隔著雕花窗欞與她相撞。止禾慌忙后退,卻見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揚鞭而去時,腰間箭囊上的銅鈴在晨霧中蕩開細碎清音。
"將軍一大早就來送醒酒湯,還特意叮囑要溫著。"棠梨將藥碗往她手里塞,"說女郎喝不慣苦的,加了雙倍的蜜。"碗沿還凝著晶瑩的水珠,不知是湯藥的熱氣,還是某人指尖殘留的溫度。
止禾低頭抿了口湯藥,甜得發(fā)膩的滋味卻讓心跳失了節(jié)拍。梳妝鏡里,自己耳尖的紅意遲遲未褪,鬢邊新?lián)Q的玉蘭花倒像是應(yīng)景,怯生生地垂著花瓣。忽聽得院外傳來喧嘩,魏朵的聲音穿透晨霧:"止禾姐!我哥讓我送......"
"不見!"止禾幾乎是跳起來堵住門,卻撞進魏朵促狹的目光里。少年晃了晃手中的食盒,金絲繡著的貔貅張牙舞爪:"我哥說醉后宜食清淡,特地讓廚房做了芙蓉糕。"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方才在馬廄,我瞧見他對著馬鞍發(fā)呆,韁繩都系錯了三道。"
食盒擱在案上的瞬間,瓷碟與木質(zhì)桌面輕碰出"叮"的一聲。止禾望著打開的盒蓋里,那朵用糖霜雕成的玉蘭花栩栩如生,突然想起多年前教射箭時,魏梟也是這樣笨拙又固執(zhí)地,將護腕纏了又纏。
窗外的槐樹枝椏間,晨露墜落在新葉上,驚起幾只麻雀。止禾伸手接住一滴,涼意順著指尖蔓延,卻壓不住心底泛起的漣漪。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穿透云層,她望著銅鏡里漸漸明媚的身影
銅鏡映出她微揚的嘴角,而遠處校場傳來的陣陣喊殺聲里,似乎也藏進了一絲與往日不同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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