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得從心死后,此身誤在我生前.”清·周鶴雛《隨園詩話》
當執(zhí)念在心底漸漸枯亡,像秋葉褪去最后一縷蒼翠,忽然看見迷霧散開處,大道如砥,原是要拋卻“我”的妄念才能踏足。
從前總在得失里斤斤計較,把身軀困在名為“自我”的繭房,卻不知早在起心動念前,便已誤入了執(zhí)迷的歧途。
看庭前花開花落不沾衣袂,聽山溪奔涌卻不滯于石,才懂真正的覺醒是心若死灰后的重生-忘我的剎那,天地忽然遼闊如鏡。
暮色漫過肩頭時放下行囊,任晚風拂去眉間的霜,原來人生最清醒的時刻,不是在“我”的繁茂里生長,而是在“無我”的荒蕪中,種出明月清風。
更鼓剛敲過四下,止禾的寢殿便被燭火映得通明。阿云舉著銅盆跨過門檻時,木盆里的熱水還騰著白霧,氤氳水汽裹著玫瑰花瓣的甜香,將雕花床帳都染成緋色。"女郎快醒醒!"棠梨掀開軟緞帳幔,指尖帶著笑意戳了戳止禾泛紅的臉頰,"迎親的隊伍卯時三刻就到,這會兒還賴床,可要被笑話了!"
止禾迷迷糊糊睜開眼,窗外的月光尚未褪盡,廊下卻已傳來春娘指揮仆役的吆喝聲。溫熱的毛巾覆上面龐時,她才徹底清醒,鏡中倒影里,嬤嬤們正抱著沉甸甸的妝奩魚貫而入,金步搖與銀簪環(huán)相碰,叮咚聲混著脂粉香在屋內(nèi)炸開。
"先敷珍珠粉。"小喬手持螺鈿漆盒走進來,盒中細粉瑩白如霜,"這是從博崖送來的…說是能讓肌膚白里透紅。"她指尖蘸粉時,腕間玉鐲輕響,映得止禾忽然想起昨夜祖母摩挲玉鐲的模樣。
銅爐里添了安神香,青煙裊裊中,梳頭嬤嬤已散開止禾青絲。烏發(fā)如瀑垂落,嬤嬤手持檀木梳,邊梳邊念起吉祥話:"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fā)齊眉......"銀鎏金的纏枝蓮紋發(fā)冠緩緩戴上時,止禾望著鏡中陌生又明艷的自己,耳尖突然發(fā)燙——這般盛裝,倒像是要將十八年的女兒態(tài)都細細梳進發(fā)髻里。
"這面靨該點在眼角。"小桃舉著胭脂筆比劃,卻被春娘笑著拍開手。老嬤嬤用細筆蘸取口脂,在止禾眼下輕點出兩朵絳色花鈿,"咱們女郎本就生得伶俐,這般點綴,倒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仙子。"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爆竹炸響,驚得棲在檐角的雪雀撲棱棱飛起。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爆竹炸響,震得窗欞上的喜字紅紙都微微發(fā)顫。
更衣時,金絲繡著麒麟紋的赤色嫁衣層層疊疊裹上肩頭,沉重的鳳冠壓得脖頸發(fā)沉。止禾望著銅鏡里披掛戎裝的自己,忽然攥住小喬的手:"堂嫂…我好緊張啊…"指尖沁出的薄汗洇濕了小喬袖口的并蒂蓮刺繡。
"莫怕。"小喬替她整理好玄色護腕,"魏梟在府外候著,他連馬鞍都要親自擦三遍,生怕委屈了你。"春娘將象牙骨的團扇塞進止禾掌心,扇面上的孔雀羽在燭光下流轉(zhuǎn)著幽藍光澤:"遮上這扇子,待會兒見了新郎官,可不許先紅臉。"
嗩吶聲由遠及近時,嬤嬤們早已跪成兩列。徐太夫人立在階前,渾濁的眼底泛起淚光:"我家的小鳳凰,要飛出去咯......"止禾屈膝行禮,嫁衣上的金箔隨著動作簌簌輕響,恍惚間竟像振翅欲飛的蝶。
出了家廟門,凜冽的晨風卷著細雪撲來。魏梟身披玄色大氅立在朱輪馬車旁,霜花落在他的銀鎖子甲上,卻掩不住眉眼間溢出的溫柔。他伸手接過引手繩時,指腹的薄繭擦過止禾的指尖,低聲道:"小心腳下。"
止禾握著冰涼的銅把手,忽然想起初見時他嘲諷的冷笑,想起他教她使劍時掌心的溫度。如今這雙手,卻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登上馬車,生怕碰皺了嫁衣上的金絲。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響里,她透過團扇縫隙望去,見魏梟翻身上馬時,腰間半塊玉佩正與她的那半遙相呼應。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轱轆聲與迎親隊伍的嗩吶聲交織,止禾隔著半透明的茜紗窗幔,望著魏府熟悉的飛檐在晨霧中漸漸遠去。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團扇上的孔雀羽,那些細碎的藍紫色絨毛在掌心微微發(fā)癢,像極了此刻忐忑又雀躍的心情。
馬車突然輕輕顛簸,止禾下意識抓住車壁的雕花扶手。車簾被掀開一角,魏梟玄色披風上的雪粒簌簌落進車廂,"冷不冷?"他的聲音裹著寒氣,卻在觸及她發(fā)間晃動的東珠時不自覺放柔。不等她回答,已將一個裹著狐皮的手爐塞進她懷里,金屬表面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隊伍行至朱雀大街時,喧鬧聲突然炸開。止禾悄悄掀起簾角,只見沿街百姓踮著腳張望,孩童們舉著糖葫蘆追著馬車奔跑,紅綢與彩旗在風中翻涌如浪。"快看!是魏將軍的新娘子!"人群中爆發(fā)出驚呼,她慌忙放下簾子,耳尖卻聽見魏梟在外輕笑,馬蹄聲隨之加快,似是急于將她帶往新家。
穿過三道朱漆拱門,驍勇第的匾額在晨光中熠熠生輝。魏梟翻身下馬的動作驚起檐下白鴿,他伸手時鎧甲碰撞發(fā)出清響,掌心紋路清晰可見:"到家了。"止禾將手輕輕搭上去的瞬間,忽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唯有彼此交疊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跨火盆時,火苗竄起的熱浪撲面而來,春娘在旁高聲念著"跨過紅火,歲歲安康"。止禾的嫁衣掠過火苗,金絲繡的麒麟仿佛在火光中活了過來。待踏入正廳,滿室紅燭將魏渠、魏梁等人的笑臉映得通紅,魏朵突然起哄:"快瞧!梟哥的手都在發(fā)抖!"
魏梟耳尖瞬間染上緋色,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行拜天地之禮時,他俯身的動作比尋常新郎慢了半拍,爵弁冠上的垂珠輕輕搖晃。止禾透過團扇縫隙,望見他睫毛上凝著的霜花,忽然想起昨夜祖母那句"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喉間泛起酸澀的甜。
今日的魏梟褪去戰(zhàn)甲,換上黑上衣、淺紅下裳的吉服,寬袖直裾間繡著暗紋云雷,爵弁冠上垂珠輕晃;而她身著窄袖垂胡袖曲裾,步搖簪釵間珠光流轉(zhuǎn),腰間半塊玉佩與他的遙相呼應。
"卻扇!"司儀高喊。魏梟執(zhí)起玉如意,指尖微微發(fā)顫,輕輕挑起團扇。止禾抬眸,四目相對的瞬間,滿室喧囂盡皆退散。
燭光傾瀉而下,映得她鬢邊步搖流光溢彩,而他眼中倒映的,分明是漫天星辰都不及的璀璨。緊接著,侍者捧來匜與盤,魏梟執(zhí)匜為她注水凈手,水流叮咚落入銅盤,恰似他藏了半生的柔情終于破土而出。
共牢而食的環(huán)節(jié),黍飯的香氣混著紅棗甜膩在席間彌漫。魏梟將盛滿飯食的陶豆推至她面前,自己卻先嘗了一口湯羹:"小心燙。"他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在禮樂聲中卻清晰得驚人。止禾咬下一口祭肉,眼眶突然發(fā)熱——這個戰(zhàn)場上殺人如麻的將軍,此刻竟將所有溫柔都揉進了這一餐一飯。
最驚心動魄的當屬合巹之禮。兩個半瓢葫蘆用朱絲相系,盛著醇厚的美酒。魏梟執(zhí)起瓢柄,與她交臂而飲。酒液入口辛辣,卻不及他灼熱的目光燙人。"一巹合巹,二巹同心,三巹永結(jié)鸞儔!"隨著司儀高呼,葫蘆相碰發(fā)出清脆聲響,如同命運的回響。
禮成的剎那,滿堂喝彩如雷。止禾望著魏梟眼底的璀璨星河,腰間玉佩與他的輕輕相撞,發(fā)出清越之音。原來所有的等待與波折,都在此刻釀成了最甜的酒,在這個飄雪的清晨,澆灌出永不凋零的誓言
魏梟彎腰將止禾抱起時,赤色嫁衣的金絲刺繡擦過他的玄色衣袖,發(fā)出細微的窸窣聲。她下意識環(huán)住他的脖頸,觸到他后頸處未愈的舊疤——那是上次箭矢留下的。"小心些。"她輕聲叮囑,呼吸掃過他耳畔的紅綢花球。魏梟低頭看她,嘴角揚起成婚以來最肆意的笑:"我的新娘子,該換我護著你了。"
寢房內(nèi),十二盞羊角宮燈將四壁映得通紅,大紅綢緞鋪就的喜床上,桂圓與紅棗擺成的"早生貴子"字樣鮮艷奪目。魏梟將止禾輕輕放在床沿,指尖撫過她發(fā)燙的臉頰:"等我。"
門簾落下的瞬間,止禾忽然感到一陣空落。她望著銅鏡里自己泛紅的眉眼,嫁衣上的麒麟紋在燭光下泛著金光,恍若大夢初醒。正出神時,棠梨與阿云端著描金食盒進來,食盒里飄出的桂花甜酒香瞬間漫滿整個屋子。
"女郎快嘗嘗!"棠梨掀開食盒,露出里面精致的點心,"這是廚房新做的棗泥酥,還有魏將軍特意吩咐燉的銀耳羹,說是要給您潤潤嗓子。"阿云則捧起銀壺,為她斟了杯溫熱的米酒:"外面鬧得兇,魏梁他們非要把將軍灌醉呢!"
止禾接過酒杯,酒液入口清甜,卻不及心中泛起的暖意。她想起魏梟白天緊張得發(fā)抖的手,想起他為自己梳頭時專注的眼神,嘴角不自覺上揚。"他酒量好,醉不了。"她輕聲說,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
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笑鬧聲,夾雜著碰杯的脆響。棠梨趴在窗欞上張望片刻,回頭笑道:"魏朵又在起哄了,說要讓將軍當眾唱曲兒!"屋內(nèi)三人忍不住笑起來,止禾卻在笑聲中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啊啊啊啊啊沒寫過啊!之后咋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