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份雞湯米線，齊了。”
???????趁你在單子上劃線的功夫，那常客就跟朋友津津樂道起來，“吃來吃去就數(shù)這家的雞湯鮮。老板唝村過來的，實誠人?！?/p>
???????一說地名，幾個本地人都有耳聞。
???????那地方雖然不富裕，可自從兩屆高考出了三個大學(xué)生，一時聲名鵲起。
????????？涂曜狱c點你的位置，“老板家侄女老來幫忙，人是農(nóng)大的！”
???????“那不容易?！眱蓚€朋友連聲嘖嘖，“還是女娃娃，家里愿意供出來，真不容易?！???????
???????圓珠筆頭一不小心扎穿了紙板，珠子碎了，油漏了一手。
???????“家里不供?！?/p>
???????你慶幸，還好記完了旁邊一桌點的單。??????????????
???????接過旁邊客人遞過來的紙，你沖他們笑笑。
???????“是資助的?！?/p>
???????三個都是被資助的。
???????鐵路第一次問你想不想繼續(xù)念書，是打栗子那天。
???????天公不作美，栗子成熟之前連下了幾場雨，不是泡壞了就是給蟲吃了。自然落下來的撿不得，只好抓緊時間去打樹上的。
???????“你站到旁邊去，等我打下來再撿，栗子砸人可疼了?！?
???????這些日子，鐵路險些被當(dāng)成個玻璃器皿，磕不得碰不得。不用你多說，就自覺站到一邊。
???????長竿靈巧地敲擊著那些藏在葉片中的栗球。每敲一次，栗球就跟著紛紛墜落，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抬頭看去，日光透過稀疏的云層斑駁漏下，在枝干間游蕩。漏在樹底，漏在一顆因見慣了世間陰霾與生命蜉蝣而時常忘記自己還在跳動的心上。
???????也許樹也是向死而生的。
???????就在那光和影之間，孕生出一個透明的孩子來。??????????
???????再次看你爬樹，鐵路憶起遇險那日眨眼間就躍上枝頭的毛絨絨的雛鳥。
???????還是熟能生巧?；厝サ米岅犂锊倬毱饋怼瞎喜荒苤话窃诘乩镩L，也得會爬藤嘛。
???????軍區(qū)醫(yī)院里，A5連打了兩個噴嚏，總覺得被誰背后念叨了，“那一片的干擾器不是已經(jīng)拆了，怎么會還鎖定不了隊長的位置？”
???????“已經(jīng)查到祿平鄉(xiāng)了。你別說，就跟被特地抹了行蹤一樣。八成是隊長給咱下絆子呢?！???????
???????“他還藏！這挖南瓜人手不夠，報告還沒人寫。又是一起扔給我，我熬了兩個晚上才結(jié)，凈遭罪了?！盇5牢騷著幫受傷的戰(zhàn)友拽了拽被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罵了句，“操，不會就是躲報告呢吧！”
???????栗子拾了一背簍，樹上的孩子要下來。
???????誰知突然左手刺痛，掌心卡了片樹皮。一時分心讓你踩錯了一根不怎么能承重的枝子，頓時有些不上不下起來。
???????不由分說往下跳。
???????你有經(jīng)驗，這位置不算高，跳下去頂多摔疼點。
???????未落地，先被一條手臂環(huán)住了腿彎。
???????鐵路一直觀察著樹上的動靜，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雛鳥有要摔出窩的跡象。迅捷地以一種抱小孩的姿勢把你從樹杈上給兜了下來。
???????“下次有人在的時候記得先叫人?！彼€故意掂了掂，“小孩要有小孩的樣子?！?/p>
???????像極了你曾無數(shù)次渴望過的，幻想中的父親。
???????可是現(xiàn)在，有些幼稚了。
???????“我不是小孩了?！?/p>
???????看起來有板有眼的。鐵路挑眉，“難道你成年了？”
???????“沒有……”
???????“沒成年就還是孩子。”抗議被鐵路宣告無效。
???????而孩子的特權(quán)，是可以不用自己走路。
???????
???????大姑娘被放在背簍上背下來，叫到山坡上割牛草的人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陣風(fēng)就傳遍了村子。
???????直到傍晚，你還是不肯理他。
???????湊近鍋膛，鐵路幫你往灶里添了把秸稈，“是我考慮不周，很抱歉?！彼麤]想到這事也能引得閑言碎語。
???????自己眼里的半大孩子，在村里卻足夠談婚論嫁了。
???????鐵路心里像壓了塊石頭。
???????愛燒鍋是吧？你站起來就要把位置讓給他，卻被快速迫近的身形擋了回去，好險沒跌坐到地上。
???????鐵路極恰時地拉了你一把，讓你坐回矮凳，自己倒坐在挨著的秸稈堆上。???????
???????秸稈堆被坐凹下去一塊，顯得他比你還矮一截。灶火燒得很旺，壯年的戰(zhàn)士一早脫了外衣，迷彩的作戰(zhàn)服袖子挽到肘下。胳臂撐在膝蓋上，清晰可見鼓起的肌群。
???????“就真的不能被原諒了？”
???????鐵路他半仰著頭望著你。
???????山上的虎喜歡圈地方。留下氣味的范圍，是它的領(lǐng)地。
???????熱浪把氣味擴得更開，你也好像被那氣味給圈了起來。
???????幾乎沒什么和男性交流的經(jīng)驗。在這種情形下，兩頰驀地開始發(fā)燙，是熱氣騰得慌。
???????“沒、沒什么原不原諒的?！蹦憧陌椭蚶飩?cè)挪了挪，“這不關(guān)你的事?！?/p>
???????“真的？”尾音似帶著淺淺的笑意。脆裂之聲乍起，是扔進灶火里的栗子迸開，也是鐵路在剝栗子殼，“喏。”
???????指尖相接，仿佛觸了電。你一下沒接住，栗子仁咕嚕嚕滾到地上，沾了灰。
???????快一步撿起來，鐵路吹了吹丟進自己嘴里，“不干不凈吃了沒病。”說著卻重新往火里又丟了一個。
???????噼啪聲把亂七八糟的遐思吵得不知飛哪兒去了。有些煩人。
???????“熟了?！辫F路忽然伸手進灶火里，就這么徒手摸出了燒熟的栗子。
???????你一把抱住他的手，不可思議地左右端詳著，難以相信這世上竟真有人能火中取栗。
???????“你……你！你不疼嗎？”
???????托著那顆栗子的手開始抖動，你以為是疼的。直到嗤嗤的聲音從身前傳來，鐵路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朗聲大笑起來。
???????“姑娘啊，可不能輕信人。”
???????看著你不知所以的表情，他用火鉗從灶膛里又扒拉出一枚栗子。
???????原來他手上本就藏了顆熟的。
???????雛鳥炸毛，氣得猛拍了下他的手掌。鐵路也不躲，直直伸著手任你撒完了氣，才再一次問道：“現(xiàn)在能原諒我了嗎？”
???????終于，你徹底敗下陣來。
???????兩人挨著坐在灶火前燒栗子吃，話匣子逐漸被打開。
???????從部隊的生活作息，到山林的博物風(fēng)貌，再到——
???????“你不需要想辦法和隊友聯(lián)絡(luò)嗎？”
???????鐵路聞言笑了一聲，仰倒進秸稈堆里，“不用，他們找得到?！?/p>
???????要是這點本事也沒有，那就都去給他回爐重造當(dāng)南瓜吧！
???????臥在草堆上的人愈發(fā)像只懶洋洋準(zhǔn)備打盹的虎。人慕之威風(fēng)，又懼之生猛。
???????于是你情不自禁再次往灶邊挪了挪，換來那臥虎一記瞥顧。
???????但臥虎很喜歡飛騰的鳥雀，因此它把利爪收了起來，任由你岔話，“你們是坐火車來的嗎？”見他用手在半空劃了一下，你興奮起來，“是飛機？”
???????軍人支著腦袋，看著啾啾的鳥兒，好興致地點點頭。
???????“這么說，他們也會坐飛機來接你走？可我們這里沒有機場。得去省里。”
???????“不需要機場?！?/p>
???????“騙人的吧？不需要機場怎么停下來？”???????
???????“直升機可以懸停，像蜻蜓那樣。”
???????“那你們飛一趟過來需要多久？”
???????“大概……3個小時吧?！?/p>
???????“3個小時！真的只要3個小時？”
???????你去過幾次省城。得先從村里蹬三輪到鎮(zhèn)上，而鎮(zhèn)上到省里每天只有一班車，加上等車的功夫，一路也得將近3個小時。
???????可他竟然說，直升機從外面飛到這里只要3個小時。
???????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透過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無法想象的一片天。
???????你第一次感到了憧憬。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