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庭驚鴻

"元懿妃這般慷慨，倒顯得皇上賞賜隨意了。"鈕祜祿妃唇角勾起冷笑，指尖摩挲著護甲。

清若將茶盞擱在鎏金盞托上，瓷底與銀器相撞發(fā)出脆響："鈕妃既知是皇上心意，更該明白，本宮的東西，還輪不到旁人置喙。"話音未落，她忽以帕掩唇，劇烈咳嗽震得鮫綃微微發(fā)顫。合意立刻會意，福身道："諸位娘娘，主子該用湯藥了。"

待一眾妃嬪退至宮門，鈕祜祿妃終按捺不?。?不過是個病秧子..."話未說完，董庶妃已變了臉色："娘娘慎言！孝康章皇后當(dāng)年..."余下的話淹沒在宮墻風(fēng)聲里，卻讓眾人脊背發(fā)涼。兆佳庶妃輕嘆："人心向背自古如此，元懿妃與皇上青梅竹馬，咱們?nèi)粼俨恢M退..."

馬佳庶妃拽住那拉庶妃的袖口，壓低聲音："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在她手中，您若再觸霉頭，小阿哥..."話音未落，那拉庶妃已面無血色，踉蹌著扶住宮墻。

乾清宮內(nèi)，玄燁將茶盞狠狠砸向金磚，青瓷碎片濺起半人高。"還有誰？"他攥緊龍椅扶手，青筋暴起，"那拉氏？好，好得很！"暗衛(wèi)退出后，他望著窗外翻飛的梨花，想起清若落水后咳血的模樣，想起這些年為她尋遍天下名醫(yī)調(diào)養(yǎng)的心血。帝王的猜忌如毒蛇噬心，他冷笑一聲："傳旨，永壽宮、延禧宮一應(yīng)用度減半，朕倒要看看，她們還能鬧出什么花樣！"

承乾宮內(nèi)，清若倚著雕花窗欞，望著梨樹下如雪落英。春風(fēng)掠過枝椏，將幾片花瓣卷至她膝頭。"合意，取我的琵琶來。"她眸光流轉(zhuǎn)，病弱的蒼白中泛起瀲滟光彩。軟墊鋪就，漢服輕揚，合順捧來燒槽琵琶——這琴身裹著西域羊皮，琴弦泛著冷銀光澤，正是玄燁去年命人從波斯尋來的貢品。

指尖拂過冰弦，清若微闔雙目，《霓裳》序曲傾瀉而出。輪指如珠落玉盤，時而急雨敲階，時而鶯啼柳岸。她蒙住素紗，旋轉(zhuǎn)間廣袖翻飛，恍惚穿越千年：大明宮的燭火搖曳，胡旋女的金鈴叮咚，李龜年的羯鼓震天。一曲終了，白紗滑落的剎那，她被陽光刺得瞇起眼，卻聽見前方傳來掌聲。

玄燁立在梨樹下，玄色龍袍沾滿花瓣，目光熾熱如熔金。清若鬢發(fā)散亂，銀步搖隨著喘息輕晃，頰邊薄汗在陽光下泛著珍珠光澤。病弱與明艷在她身上詭譎交融，竟比這滿園春色更教人移不開眼。"好一曲《秦王破陣樂》，"他緩步上前，袖中滑落半塊蜜漬梅子，"可還記得幼時，你纏著朕要這金陵貢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