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內,逍樂盤坐在青玉臺上,雙手結印置于膝前。
晨霧從洞口漫入,在石壁上凝結成細密的水珠。逍樂能感覺到每一滴水珠墜落的聲響——"嗒"、"嗒"、"嗒",像是某種古老的計時器,提醒著他時間的流逝。他的呼吸漸漸與這節(jié)奏同步,一呼一吸間,胸口的太極印記微微發(fā)熱。
"這就是道息嗎?"
逍樂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在洗髓功成后的第七日,他終于能夠清晰地看見那些游走在經脈中的青色氣流。它們像初春的溪流,細弱卻堅韌,在血肉間開辟出蜿蜒的路徑。每一次呼吸,都有新的道息從外界涌入,與體內原有的氣流交融。
青崖先生手持玉尺走來,腳步輕得沒有一絲聲響。老人紫袍上的云紋在晨光中流動,仿佛真的在隨風飄動。逍樂注意到先生的眼角比三日前多了幾道皺紋,這讓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先生為了我的修行,耗費了多少心力?"
"今日要打通手太陰肺經。"青崖先生的聲音比往常柔和,"會有些疼痛,你且忍一忍。"
逍樂點點頭,喉結卻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想起三日前第一次嘗試引道息入體時,那種仿佛千萬只螞蟻在骨髓里爬行的感覺。當時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驚覺自己把下唇咬破了。
第一重·通脈之痛
玉尺點在右肩井穴的瞬間,逍樂渾身一顫。
這次的痛感與之前截然不同。如果說之前的道息像溫潤的春雨,此刻涌入經脈的氣流則像寒冬的冰錐,尖銳、冰冷、不容抗拒。逍樂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但他強迫自己保持結印的姿勢不變。
"痛是好事。"他在心里默念父親說過的話,"痛說明你還活著,說明道息正在改造你的身體。"
右臂內側的疼痛越來越劇烈,逍樂的視線開始模糊?;秀遍g,他看見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在經脈中穿梭,像夏夜里的螢火蟲。它們所過之處,暗沉的經脈壁漸漸泛起瑩潤的光澤。
一滴汗珠順著逍樂的鼻尖墜落,在青玉臺上濺起微小的水花。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學騎馬的場景——那時他從馬背上摔下來,膝蓋擦破了一大片皮,父親卻沒有立即扶他,只是站在一旁說:"疼嗎?記住這個感覺,下次就知道怎么避免受傷了。"
"原來修行和騎馬一樣..."逍樂在疼痛中扯出一個苦笑,"都要先摔得遍體鱗傷。"
忽然,右手食指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緊接著是一股奇異的溫暖。逍樂低頭看去,只見商陽穴處亮起一點豆大的青光,像黑夜中的螢火,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不錯。"青崖先生的聲音里帶著贊許,"第一處靈光已成。"
逍樂長舒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道袍黏在皮膚上,涼颼颼的很不舒服。但他心里卻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就像那年他終于在第三次嘗試時穩(wěn)穩(wěn)地騎在了馬背上。
第二重·氣海生漩
正午的陽光透過洞頂?shù)牧严稙⒙?,在青玉臺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逍樂調整著呼吸,感受道息在體內循環(huán)的軌跡。經過上午的通脈,現(xiàn)在道息運行得更加順暢了,像解凍的溪流,歡快地奔涌著。
青崖先生換了一根墨玉尺,尺身上刻著細密的星圖。當尺尖輕觸逍樂丹田時,他感覺小腹處突然一熱,仿佛有人在那里點燃了一盞燈。
"內視氣海。"先生的聲音似遠似近。
逍樂閉上眼睛,嘗試著將意識沉入丹田。起初什么都看不見,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但隨著呼吸漸漸平穩(wěn),黑暗中慢慢浮現(xiàn)出模糊的輪廓——那是一團旋轉的霧氣,像微型的風暴,緩慢卻堅定地轉動著。
"這就是我的氣海?"
逍樂好奇地"觀察"著這個存在于自己體內的小世界。霧氣中偶爾閃過細小的光點,像夏夜偶然劃過的流星。隨著墨玉尺的引導,霧氣的旋轉速度逐漸加快,中心處開始形成一個淺淺的凹陷。
就在這時,逍樂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饑餓感。不是肚子餓,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虛,仿佛氣海中的漩渦在渴求著什么。他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額頭再次滲出冷汗。
"怎么了?"青崖先生立即察覺異樣。
逍樂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啞在喉嚨里。氣海中的漩渦越轉越快,開始不受控制地吞噬周圍的道息霧氣。更可怕的是,他感覺胸口處的太極印記越來越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先...先生..."逍樂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好難受..."
青崖先生面色驟變,墨玉尺迅速點在逍樂眉心。一股清涼的道息涌入,暫時緩解了灼熱感。但逍樂能感覺到,氣海中的風暴仍在加劇,那些被卷入漩渦的道息正在發(fā)生某種奇異的變化——霧氣漸漸凝結,化作晶瑩的液滴,像晨露般懸掛在漩渦邊緣。
"道息化液?!"青崖先生難得地露出驚訝之色,"這怎么可能..."
逍樂還來不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就感覺氣海轟然一震。所有液滴瞬間汽化,形成一股狂暴的洪流沖向全身經脈!
第三重·意外破障
劇痛來得如此突然,逍樂連慘叫都發(fā)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只被吹到極限的皮囊,隨時可能爆裂。每一根經脈都在呻吟,每一寸血肉都在顫抖。眼前閃過無數(shù)光怪陸離的畫面——他看見自己站在萬丈懸崖邊,看見父親失望的眼神,看見二瑤姐哭著跑遠...
"不...這不是真的..."
逍樂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卻只能無助地看著這些幻象在眼前流轉。就在意識即將渙散的邊緣,他忽然聽見一個聲音——那是他自己的心跳聲,緩慢而有力,像遠古的戰(zhàn)鼓,一聲聲敲在靈魂深處。
"咚...咚...咚..."
隨著心跳的節(jié)奏,逍樂開始嘗試引導體內暴走的道息。他想象這些氣流是受驚的馬群,需要溫和而堅定地安撫。每一次心跳,就有一小股道息被馴服,重新回到應有的軌道上。
這個過程漫長而煎熬。逍樂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直到某一刻,所有的痛苦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有人擦去了蒙在眼前的霧氣,世界突然變得無比清晰。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青崖先生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自己。老人手中的墨玉尺已經出現(xiàn)了細小的裂紋,紫袍的袖口也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伸手。"先生輕聲說。
逍樂抬起右手,驚訝地發(fā)現(xiàn)掌心多了一道青色的紋路,形狀像一片柳葉,又像一彎新月。當他嘗試將道息匯聚到此處時,紋路立刻亮起柔和的光芒。
"道痕。"青崖先生的聲音里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只有破障成功者才會顯現(xiàn)。"
逍樂輕輕撫摸這道紋路,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溫暖力量。他忽然明白,從今天起,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只能在村口遙望群山的少年了。
洞外,夕陽將云層染成絢爛的金紅色。一陣山風吹來,帶著松脂和野花的清香。逍樂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胸口的太極印記微微發(fā)熱,像是在回應這嶄新的開始。
新的征程
"逍樂。"青崖先生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鄭重,"你已成功踏入'坯體初塑'之境,但這只是修道的開始。"
逍樂抬頭,看見先生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樟州龍脊山脈有一處修煉圣地,名為'天工谷'。"青崖先生繼續(xù)說道,"那里是坯體境修士的圣地,你可愿前往?"
"樟州?"逍樂心頭一震。那可是五大州中天驕云集之地,強者如林,凡人難以企及。
"弟子愿意。"逍樂恭敬行禮,但心中卻涌起無數(shù)疑問。"先生為何突然提起樟州?難道我的修行與那里有什么關聯(lián)?"
青崖先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輕嘆一聲:"你掌心的道痕,與天工谷的'千鍛紋'極為相似?;蛟S在那里,你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逍樂低頭看著掌心,那道青紋在暮色中微微發(fā)亮,仿佛在回應著什么遙遠的呼喚。
"天工谷...千鍛紋..."
他忽然想起洗髓時體內浮現(xiàn)的蛟龍?zhí)撚?,想起氣海中那個神秘的漩渦。這一切,是否都與那個遙遠的修煉圣地有關?
夜風漸起,帶著遠方群山的氣息。逍樂站在洞口,望向北方——那里,是樟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