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神
風干雞不是我家傳統(tǒng),但母親總愛做。
她做風干雞的方式,和外婆教的截然不同。外婆是講究的,殺雞、放血、褪毛、去臟,腌制風干,每一步都慢條斯理,帶著對食材的敬意。
母親不同。她總是神神秘秘地從后門提回一只活雞,不放血,直接開膛破肚,把一把腌制好的調料塞進去,然后用粗針大線縫上,就這么掛在廚房窗外的晾衣架上。
那些雞,有時候還能聽見微弱的“咯咯”聲,像是漏了氣的風箱,在風里搖搖晃晃。到了晚上,聲音就沒了,只剩下僵硬的軀體,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猙獰。
我總覺得那是死不瞑目的怨氣,盤旋不去。
這一年我十八歲,高三。正是焦頭爛額準備高考的時候。
我從書桌前抬起頭,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屋子里只有臺燈亮著一小塊暖黃的光暈,屋外是都市夜晚特有的喧囂,夾雜著遠處警笛的尖嘯。
母親正在廚房忙活,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她最近迷上了一種新的烹飪方式,總是在深夜動手,說是腌制東西需要陰氣。
餐桌上擺著一盤剛出鍋的風干雞。皮肉緊縮,泛著不自然的烏青色。
父親坐在對面,拿著報紙,眼鏡下的眼神有些空洞。他最近總是這樣,安靜得出奇,仿佛屋子里的另一個人不是他的妻子。
“吃雞啊,兒子。”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帶著一股莫名的興奮,“新做的,老法子,味道好得很。”
我勉強笑了笑,“媽,我不餓,剛吃過零食。”
母親從廚房出來,身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像是陳年的腌菜,又像是潮濕的泥土。她走到桌邊,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遞到父親嘴邊。
父親沒有動,只是看著報紙,眼神沒有一絲波瀾。
母親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我趕緊說:“媽,我寫這道題就吃?!?/p>
母親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陰鷙,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tài),把雞肉放回盤子里,自己夾了一塊,細嚼慢咽起來。
“你爸最近累,讓他歇著。”她輕聲說,但語氣里聽不出半分關懷,只有一種冰冷的、例行公事的平靜。
最近家里很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不是一天兩天了,是從半年前,外婆去世后,母親變得越來越怪異開始的。
外婆是個斬神者,雖然退隱多年,但家里還是留下了不少東西。外婆去世后,母親把那些東西都鎖進了地下室,說是晦氣。但她的行為卻越來越像外婆,不是指斬神,而是指那些怪異的習俗。
比如半夜不睡覺,一個人在客廳點著蠟燭,低聲念叨著什么;比如總是在身上佩戴一些奇怪的符咒,說是辟邪;比如現(xiàn)在做的這種詭異的風干雞。
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更可怕的事。
有時候,母親會在半夜對著窗外自言自語,聲音低沉而嘶啞,全不像她平時的樣子。有一次,我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她在客廳對著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臉上帶著一種扭曲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