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將鐵柵欄的影子拉得老長,如同三十七把銹跡斑斑的鍘刀斜插在水泥地上。霉跡斑駁的墻壁蜿蜒著青黑色苔蘚,每塊磚縫都滲出經(jīng)年累月的血腥氣。三十七個鐵籠沿著墻根蛇形排開,鎖鏈拖曳聲與壓抑的嗚咽在通風(fēng)管道里形成詭異共鳴。某個籠角積著半凝固的暗紅液體,成群綠頭蒼蠅在柵欄間嗡嗡盤旋,又被突然響起的皮鞭破空聲驚散。
蜷縮在陰影里的獸人們像是被隨意丟棄的殘破玩偶。最外側(cè)籠中蜷著個生有鹿角的少女,潰爛的蹄足泡在排泄物里,每陣穿堂風(fēng)掠過都會引發(fā)劇烈的痙攣;隔壁鐵鏈拴著對雙胞胎貓女,其中一位耳尖殘缺的正用利爪摳挖墻皮,指甲斷裂的脆響混著喉間呼嚕聲,像極了生銹的八音盒。唯獨最深處那方囚籠自成結(jié)界——銀灰色身影將自己縮進三角形陰影區(qū),后背緊貼滲水的墻壁,沾滿草屑的赤足在水泥地劃出半圓防御線,將滲血的拳頭死死抵在胃部。她耳尖殘留的半片獸耳突然抽動,在隔壁籠傳來瓷器碎裂聲的瞬間,瞳孔縮成兩道琥珀色細線。
徐琛的駝色西裝沾著幾根銀白色獸毛,在夕陽下泛著珍珠貝母般的光澤。他躬身時露出后頸處三道結(jié)痂的抓痕,青瓷茶盞與檀木桌面相碰的脆響,驚動了辦公桌角落正在結(jié)網(wǎng)的蜘蛛。"賀總嘗嘗這明前龍井,今早剛從獅峰山空運來的。"合同燙金字體在夕照里泛著冷光,將"領(lǐng)養(yǎng)"二字鍍成某種諷刺的圖騰,"您要找的純種雪狼,全城就剩這獨苗——畢竟三年前那場圍獵..."他適時收聲,用茶匙攪動杯中舒展開的嫩芽。
賀闌珊的瑪瑙袖扣磕在桌面,驚落了蜘蛛剛織好的半幅銀絲。她屈起的食指關(guān)節(jié)有處新鮮咬痕,暗紅血痂與鴿血紅寶石戒指形成微妙呼應(yīng)。順著徐琛手指方向望去時,睫毛在顴骨投下柵欄狀的陰影——籠中少女突然繃緊脊背,纏著繃帶的右手迅速藏進身后陰影,卻讓左腕的電子鐐銬完全暴露在光線下,那圈皮下植入的藍光芯片正如呼吸般明滅。
"野性難馴?"賀闌珊的聲線像浸過冰水的綢緞,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合同邊緣。紙張發(fā)出細沙流淌般的窸窣聲,驚動了窗外枯枝上昏昏欲睡的烏鴉。
徐琛掏出手帕擦拭額角的動作頓在半空,真絲方巾邊緣繡著的獸場logo被汗?jié)n暈染成模糊的暗紋。"自從三年前從北境冰原捕來,電擊項圈都換了七副。"他忽然壓低聲音,西裝前袋露出的金色懷表鏈隨著動作輕晃,"您瞧她右肩的烙印..."話音未落,隔壁籠突然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某個失控的母熊人正用頭撞擊欄桿,飛濺的腦漿在霞光中劃出拋物線,恰好落在賀闌珊的高跟鞋尖。
女人低笑出聲,筆尖劃過合同時帶起鎏金沙沙聲。當(dāng)她起身時,定制西裝的褶皺如刀裁般垂順,鱷魚皮鞋跟碾過滿地狼藉,某種甜膩的腐臭味隨著腳步蒸騰而起。在距離鐵籠三步處停駐的剎那,籠中少女突然弓起后背,纏著繃帶的手指抓住欄桿,露出腕間新舊交錯的齒痕——有些是人類的牙印,更多的是她自己犬齒留下的半月形傷口。
束縛環(huán)扣上纖細手腕的瞬間,金屬碰撞聲驚飛了檐角整排烏鴉。賀闌珊伸手的姿勢像在撫摸博物館的藏品,鑲鉆尾戒在暮色中劃出冷冽弧光。少女猛地偏頭,獠牙堪堪擦過戒面,在鉆石棱角上留下細微刮痕。"果然像她們說的..."她收回手撫過對方發(fā)間支棱的獸耳,指甲染著的暗紅蔻丹與少女耳尖血漬形成殘酷呼應(yīng),"周醫(yī)生會幫你處理這些傷——用你從未見過的精密儀器。"這句話的尾音消散在突然響起的警報聲中,某個籠子的智能鎖正在瘋狂閃爍紅光。
暮色漸濃時,徐琛目送黑色轎車碾碎滿地月光。他解開領(lǐng)口喘氣的動作扯斷了三根縫線,朝陰影里待命的管教比劃的手勢帶著神經(jīng)質(zhì)的顫抖:"把剩下的貨分裝給預(yù)約的客人。"最后一絲霞光掠過他腕間的百達翡麗,表盤背面刻著的數(shù)字"37"在昏暗中泛著幽光,"天亮前把這里燒干凈,記得用生物降解劑。"他說最后幾個字時望向通風(fēng)口,某節(jié)裸露的電線正迸濺著藍色火花。
車廂后座,林夕(此時尚是無名氏)正用犬齒撕咬束縛帶。真皮座椅上布滿深淺不一的抓痕,車載香氛混著血腥味在賀闌珊指尖纏繞成詭異的紫羅蘭氣息。當(dāng)烏云徹底吞沒月亮?xí)r,少女突然發(fā)出幼獸般的嗚咽,傷口滲出的血珠滾落在座椅上,綻開的暗花竟隱隱形成狼首圖案。賀闌珊望著后視鏡里那雙燃燒的眼睛,藏在手套里的指尖正輕輕摩挲手機屏幕——鎖屏照片是某個實驗室的監(jiān)控畫面,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背影正在操作臺前忙碌,雪色長發(fā)用解剖刀形狀的發(fā)簪挽起,右上角顯示著「周銘博士 23:07」的時間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