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深淵黑暗到無法照亮,也要勇于做那一抹易逝的黎明?!?/p>
晨予曦合上本子,他抬起頭,看著在他對面坐著的師傅。
"所以?你給我看這個干嘛?"晨予曦問道:"這不就是實驗記錄嗎?"
師傅的雙手放在桌面上,他伸手將那本實驗記錄拉到自己面前。他身體前傾,有些奇怪地說:"你還沒有想起來?看來干擾太嚴重了。以至于你想不起來。我可是在實驗里一直暗中幫你。"
晨宇曦雙手交叉,等師傅說后續(xù)。
師傅娓娓道來:"結束之后,你醒來,看著自己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導線,一點都不驚訝。然后,抬頭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朝你使眼色,緊接著,我通過廣播,開始和你說話,你當時愿意交流。我一直在提尖銳的問題攻擊你,你時而沉默,時而回答。表情也很豐富,和川劇變臉似的,之后呢,你就按我的原計劃來,假裝被我激怒,開始劇烈掙扎反抗。而我就吩咐旁邊人,把你帶走成為生物實驗體。因為,心理測試不合格。"
聽到這話,晨予曦好像記起了一點:
沉重的鋼門,緩慢向上移動著,門后站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和一位穿著經典白大褂的生物學家,他的手上捏著一根針管,里面裝著鎮(zhèn)定劑。士兵們警惕的抬起步槍,有序進入,將生物學家護在中間。數個槍口指著他,幾位離得近的士兵伸出強有力的手,強行按住晨予曦不斷掙扎的身子。那位生物學家把鎮(zhèn)靜劑推入晨予曦身體里。晨予曦才靜下來。
在得到許可之后,站在晨予曦兩側的士兵,把他架走。
白光打在雪白的墻和地板上,襯得走廊慘白。晨予曦雙眼無神的盯著地面,他的前后左右都站著人。走廊沒有路人,很安靜。只回蕩著裝備碰撞的金屬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在那之后啊"師傅不斷說著:"你就成為了god—001的實驗體,在那些實驗體被消耗完之前,你又被帶去做調查。刑訊逼問了你好幾天,才把你放出來。當時你滿身的傷痕,全身上下挑不出一塊好皮膚,什么鞭痕啊、蠟油滴的痕跡,開水燙的痕跡,針扎的痕跡……反正當時可慘了。"
"那我現(xiàn)在身體上為什么沒有傷痕?"晨予曦好奇地問。
"001沒殺你,甚至治愈了你,你被當做特殊實驗體。一直活到現(xiàn)在,好消息,我現(xiàn)在準備好了。你可以和001一起逃出去。"師父說道,他拿出幾張卡和u盤,這些東西,我會放在你原來的孤兒院里。一路走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師父將排異藥水給了晨予曦:"喝了之后的6個小時后,他會分離你和001。如果,你沒被吃掉的話。祝你好運。"
晨予曦高興地點頭,他能感覺到,自由的光芒,正在照耀他……
沖破牢籠吧……藥液的冰冷滑過喉嚨,帶著一絲苦澀。排異反應比想象中更劇烈。劇痛從腹部炸開,像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臟腑間穿刺、攪動。晨予曦蜷縮在隔離室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牙關緊咬,溢出壓抑的悶哼,汗水瞬間浸透了薄薄的病號服。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內部在撕裂,一種不屬于自我的、原始而強大的意識正在被強行剝離,又因這撕裂的過程暴怒地反噬。隔離室的光線是慘白的,映照著他慘白的臉。不知過了多久,那要將靈魂都撕碎的痛苦才如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筋疲力盡的麻木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他喘息著,指尖深深陷入金屬地板的縫隙。成功了?001……被分離了嗎?還是蟄伏在更深的地方?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但他清晰地感覺到,那個時刻窺探著他思想、影響他情緒的"異物感",消失了。
實驗室外的走廊死寂一片,應急燈在低功率運轉下發(fā)出幽幽綠光,營造出墓穴般的氛圍。警報系統(tǒng)已被師傅提前干擾出一個短暫到只有幾分鐘的窗口期。這幾分鐘,就是生與死的界限。
"走!"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仿佛是另一個被喚醒的求生本能——或許,是001殘存的最后意志?又或許,只是他自己求生的渴望?晨予曦顧不得分辨,猛地撐起虛脫的身體,踉蹌著沖出門。走廊里漂浮著淡淡的焦糊味和隱約的臭氧味,顯然是剛才的排異反應能量外泄的結果。監(jiān)控探頭閃爍的紅點暫時熄滅。
目標:地下一層的廢棄物資運輸通道。這是師傅提供的地圖中唯一的"生門",連接著外部廢棄工業(yè)區(qū)的污水處理管網。逃生路線早已刻入腦海。他像一尾在黑暗洋流中穿行的魚,憑借著記憶和地圖的指引,避開主干道,在迷宮般的狹窄維修通道和通風管中快速移動。汗水混著虛脫的冷汗,不斷模糊視線。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拉扯著似乎還未愈合的傷處,但恐懼壓倒了痛楚。
"嘟——嘟——嘟——"尖銳、急促、毫無起伏的蜂鳴警報聲終于劃破沉寂,如同死神敲響喪鐘!應急綠光瞬間被刺眼的紅色旋轉燈取代,將整個通道染成血海!暴露了!幾乎在警報響起的同一剎那,沉重的腳步聲在身后遠處的通道口響起,伴隨著對講機刺耳的電流雜音:"C區(qū)有能量逃逸!排異反應源確認!目標逃向運輸通道方向!攔截!格殺勿論!"
冰冷的命令如同寒流竄遍全身。晨予曦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爆發(fā)出最后的力氣,狂奔起來!背后,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仿佛死神的喘息噴在耳畔。
一個九十度拐角!他猛地側身撞入另一條更窄的通道。就在他沖過的瞬間,身后傳來一聲壓抑的槍響!"噗!"子彈擦著他的肩膀射入金屬墻壁,擦出一條灼熱的凹痕和刺耳的銳響!死亡的熱浪幾乎燎傷皮膚。
來不及后怕,前面就是運輸通道沉重的氣密門。希望就在眼前!門上的指示燈是綠色的——師傅沒有騙他,這里的電子鎖被提前破壞了!他用盡全身力氣撲向門上的手動轉盤。
"吱嘎——嘎——"沉重的軸承摩擦聲在警報的尖嘯中如此微不足道,又如此驚心動魄!幾道強光手電筒的光柱已從拐角掃射過來!"發(fā)現(xiàn)目標!射擊!"更多槍聲爆豆般響起!"噗噗噗!"子彈打在厚重的門上,濺起點點火花和金屬碎屑。有一顆甚至穿透了門板的薄弱部位,帶起的灼熱氣流貼著他的頭皮飛過!
"快啊!"內心在狂吼。最后一圈轉盤到位!"咔噠!"內部鎖扣松開!他拼命用肩膀撞開一道縫隙,泥腥、鐵銹和腐敗垃圾混合的濃烈氣味撲面而來。下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嘩嘩的水聲。毫不猶豫!他像一顆石頭般鉆了進去,反手用力帶上門!"轟??!"在他墜入黑暗的同時,密集的子彈如暴雨般傾瀉在厚實的氣密門上,留下蜂窩般的彈痕,卻再也無法追及。
下水管網的潮濕與惡臭包裹著他。冰冷刺骨、污濁粘稠的水流沒過了腰際,推擠著他。黑暗稠密得化不開,只有遠處檢修口透下幾縷被污水扭曲的光線。他一刻不敢停留,逆著水流微弱的方向,艱難跋涉。每一步都踩在滑膩的淤泥和未知的穢物上。傷口被污水浸泡,傳來鉆心的刺痛和麻木。體力早已透支,完全是求生欲支撐著身體。
在注入分離藥水后。
他不知爬行了多久,在錯綜復雜的管道中試圖辨認方向。饑餓、寒冷、惡臭、劇痛……感官幾乎都被痛苦占據。時間失去了意義,意識在崩潰的邊緣飄搖。
"停下。"一個聲音在混沌的腦海中響起。不再是之前的引導或命令,而是另一種感覺……仿佛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為他剝離了遮蔽視野的迷霧。他猛地停住。前方看似一條通道,但那股直覺告訴他,不對!那水流的感覺不對,細微的聲響不對!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導航",一種比視覺更可靠的指引。
"……是001殘余的力量?"他喘息著,靠向冰冷的管壁,滑坐在污水中。絕望如同冰冷的水蛇,纏繞上來。逃出來了又如何?外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實驗室如跗骨之蛆,能逃脫到幾時?
"即使我成了容器……沉淪在虛假中……或最終死在某個角落……證據,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走出來。"那個平靜中帶著瘋狂的聲音再次在心底回響,"時間……是最公正的審判者。記憶可以被抹殺,人格可以被扭曲,但……數據永恒。"
一股微弱但奇特的暖流,伴隨著這股決絕的信念,注入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不是001的力量,而是那個曾經存在于這具軀殼中的另一個自己——晨宇曦,留下的最后饋贈:一個渺茫卻永恒的后手。一個以自身為燃料點燃的燎原火星。
這信念給了他一絲微光般的希望,驅散了部分沉重的絕望。他不再猶豫,重新感知著那神秘的"導航",掙扎著爬起來,踉蹌向前。污水的聲音似乎逐漸增大,水流變急。一絲不同于地下腐敗的新鮮冷風,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透過前方格柵的縫隙滲透進來!
巨大的工業(yè)區(qū)廢棄污水處理廠的沉淀池旁。一個銹蝕嚴重的排水格柵發(fā)出"哐當"的響聲,被從里面艱難地推開。一只沾滿污泥、傷痕累累的手伸了出來,死死抓住了池邊冰冷的混凝土地面。晨予曦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自己從那個污穢的地下世界拖拽出來。
外面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冷風夾雜著細小的雪粒抽打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卻也讓他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這自由但凜冽的空氣。東方的天際線泛起一線極淡的灰白。無垠的夜空下,無數工廠煙囪的黑影矗立著,像一群沉默的黑暗巨人。這個被遺棄的世界荒涼破敗,卻在此刻顯露出難以言喻的壯闊。
他躺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渾身都在劇痛和寒冷中顫抖,泥水在身上迅速冷卻、凝結。然而,一種龐大到幾乎讓他失重的解脫感壓倒了一切。出來了。他真的逃出來了!離開了那個鋼鐵牢籠,離開了那無止盡的記憶手術臺和人格絞肉機!
盡管前路茫茫,追捕隨時可能到來,體內或許還潛伏著未知的風險,盡管寒冷和傷痛幾乎將他撕裂……但他還活著。帶著滿身傷痕,帶著一片混亂的記憶碎片,帶著另一個靈魂留下的深重烙印和不滅印記,活在這個真實、殘酷卻也廣闊得讓他想哭的世界里。
他閉上眼,又猛地睜開,貪婪地看著那片正在亮起的、灰白色的廣闊天空。雪粒落在他干裂的唇上,迅速融化,一絲冰涼卻真實的慰藉浸潤開。
實驗室中央監(jiān)控大廳。巨大的環(huán)形屏幕上,一個閃爍了幾秒鐘、代表"逃逸目標"位置的紅點,在工業(yè)區(qū)邊緣徹底消失,被代表無法連接的灰色覆蓋。一面較小的屏幕上,正顯示著隔離室里殘留的排異能量數據圖譜以及一份簡短結論:"寄生體初步剝離,形態(tài)未明,存在意識殘留風險等級:高(需進一步追蹤確認)。"
"報告,目標進入廢棄C區(qū)污水管網,主通道出口已失效,監(jiān)控失效。外圍搜索未果。建議……"一名操作員報告。
"停止主城區(qū)大規(guī)模搜索。"一個冰冷的女聲在通訊頻道中響起,帶著金屬的質感,巨大的屏幕上切換畫面,顯示出晨予曦幼年所在的孤兒院檔案照片,以及他那張寫滿數據的"排異藥水使用效果報告單"截圖。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目標個體編號:晨予曦,初步評估:排異反應顯著,本體意識主導……但風險點仍存?;厥諆?yōu)先級:暫降為二級。啟動預案'長線觀測者',坐標點預設:星火孤兒院舊址及周邊節(jié)點。投放偽裝追蹤單位。我們需要他……以及他體內可能殘留的樣本,在外面的世界'多跑一會兒'……獲取更多珍貴的'環(huán)境適應數據'。"
幾道指令發(fā)出。屏幕上,"星火孤兒院"的坐標被標記,幾個代表微型仿生追蹤器的綠色光點悄然無聲地投射在城市布局圖上那個破敗的區(qū)域旁。
"讓證據自己走出來的想法…很浪漫。"女聲帶著一絲玩味的冰冷,畫面最終定格在晨予曦幼年檔案上那張懵懂的照片,"可惜,我們,更喜歡…引導它走向終局。晨予曦,希望…你能在自由的天空下,為我們點亮更多'星火'。"
廢棄沉淀池旁。晨予曦不知躺了多久,直到身體的麻木被刺骨的寒冷喚醒。他艱難地翻了個身,掙扎著跪坐起來,望向東方。那一線灰白,正在擴大,滲透出更溫暖的橘紅。
曙光掙扎著,即將破開沉沉的夜幕。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雪的味道沖入肺腑,帶來陣陣痛楚,卻無比鮮活。
他再次看向遠處那些巨大而冰冷的工業(yè)遺跡黑影。它們依舊沉默地矗立在熹微的晨光里,但晨予曦的眼中,映入了天邊那抹正在燃燒的、無法被黑暗巨影完全吞噬的橘紅。
他咧開嘴,笑了,牽動了臉上的凍傷和污泥。笑容蒼白虛弱,卻無比真實。
遠方,新的一天正在撕開舊夜的幕布。
而他,終于站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縱使背負著往昔的傷痕與未知的追捕,前方危機四伏——但此時此刻,他活著。他在呼吸自由的空氣。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