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雜著腐爛氣息的污水猛地將晨予曦吞噬。那聲巨大的“嘩啦！”聲響仿佛還在耳畔震蕩，但時間已無情地將他拋回原點——剛跌入這片腐臭下水道的瞬間。
??渾身濕透，實驗服緊貼皮膚。手腕、脖頸處熟悉的刺痛感傳來——001的融合印記正重新“生長”，微弱的幽藍(lán)脈絡(luò)在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但與上次不同，一股更深刻、更巨大的疲憊瞬間攫住了他，仿佛生命力被無形之手狠狠掏走了一整塊！
??“呼……”他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痛，眼前一陣發(fā)黑。這不是嗆水的窒息，而是生命本源被硬生生切下一年份量的劇痛！契約的冰冷宣判在意識深處回蕩：【回溯代價：一年生命已扣除。時間支付契約執(zhí)行中…】
??這一次回溯的代價，沉重到讓他靈魂都在顫抖。
??但恐懼只是一閃而過，隨即被更洶涌的狂焰吞沒！
??晨宇曦！
??那個穿著黑白外套、帶著金絲單片眼鏡的“自己”！他一定也記得！他肯定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計劃！
??上一次的被動逃離已成教訓(xùn)。這一次，他要主動出擊！他要在這片屬于001的領(lǐng)域，提前設(shè)下殺局！他要讓晨宇曦成為新世界誕生的第一個祭品！
??環(huán)顧四周。熒光苔蘚在腐敗的污水中脈動，如活物的神經(jīng)。污濁的空氣，此刻吸入肺腑，卻帶來一種詭異的“掌控感”。當(dāng)晨予曦不再抗拒，甚至主動呼喚時，001的意識碎片如同蟄伏的億萬細(xì)胞接收到最高指令。
??“回應(yīng)我?！彼驼Z，聲音在空曠的下水道激起微弱的回音。
??腳下的污水仿佛活了過來。肉眼可見的細(xì)微雜質(zhì)開始匯聚，形成墨綠色的絮狀物，如同稀釋的血肉。墻壁上潮濕的青苔瘋狂滋長，發(fā)出窸窸窣窣的粘稠聲響。那些鐵銹蝕的暗紅斑駁如同獲得了生命，緩慢地、貪婪地沿著金屬管道表面蔓延開來。
??他調(diào)動了001最原始的本能——吞噬與同化！
??目標(biāo)區(qū)域：前方那個熟悉的泵房匯流處！但不再是作為藏身處，而是……致命的陷阱核心！
??晨宇曦的沉默
??幾乎在晨予曦從回溯的虛弱與劇痛中喘息的同一時間，在燈火通明卻寂靜無聲的城市另一端，晨宇曦同樣從短暫的凝滯中“蘇醒”。
??他正站在那個灰白、只有一張木桌和電腦的簡陋安全屋里。時間，被強(qiáng)硬地拽回了起點。
??預(yù)知能力的被動觸發(fā)沒有帶來未來碎片。只有一種巨大的、冰冷的“錯位感”籠罩全身，仿佛整個世界的進(jìn)程被強(qiáng)行按了倒帶鍵。
??“回溯……”晨宇曦吐出這個詞，聲音低沉得沒有一絲波瀾，但那對藏在金絲單片眼鏡后的眼睛，卻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記得！清清楚楚！
??那份未發(fā)出的絕密檔案還安安靜靜待在電腦屏幕上；那些裝滿了嶄新紙幣的鋁合金箱子依舊堆在墻角；最關(guān)鍵的是——他知道自己原本將要趕往的地方，以及那個正在融合001、變得極端危險的“實驗品”！
??時間回到了原點……但局勢已然劇變。
??晨予曦主動回溯了！這意味著他必然也保留著記憶！這意味著他那瘋狂的計劃很可能已經(jīng)提前一步在下水道深處展開！
??一股冰冷的寒意，取代了原本計劃中趕赴下水道進(jìn)行清除行動前的所有計算。
??立刻前往下水道？按照原計劃？
??不，這太蠢了。
??晨予曦知道他會去。知道他會走那條最優(yōu)路徑。這就像闖入一個預(yù)先知道你每一步的迷宮，等待你的只有無數(shù)精心設(shè)置的死亡陷阱。001融合后的主場優(yōu)勢、那些能夠被操控的腐敗與血肉……在對方有準(zhǔn)備的“召喚”下，威力難以估量。
??晨宇曦走到窗邊，拉開一道縫隙。冰冷的城市夜風(fēng)灌入，帶著遠(yuǎn)方的喧囂。他能“預(yù)知”的視野里，不再有未來的指引。時間已被攪亂，因果變得混沌，唯一清晰的，是他與晨予曦之間那根無形的、互相糾纏且必有一死的命運線。
??沉默片刻。絕對的理性在腦中飛速權(quán)衡。
??主動出擊已不可取。那么，誘敵？
??更難。晨予曦的目標(biāo)是“焚盡舊世界”，不是單純的逃亡或殺死“晨宇曦”。他此刻必然在瘋狂積蓄力量，根本不會輕易離開那片正在被他轉(zhuǎn)化為堡壘的下水道。
??那么……制造他不得不動的原因？
??晨宇曦的目光掃過那堆鈔票。啟動輿論？利用集團(tuán)力量提前封堵下水道出口？這些手段在對方能夠操控下水道環(huán)境和擁有回溯這張底牌的情況下，意義有限。而且，動靜太大，必然吸引來集團(tuán)更龐大的力量，甚至像上次一樣引來國家的目光，局面會徹底失控。
??就在這時，一個極度冷冽的念頭，如同冰錐般刺穿所有的權(quán)衡：
??消耗！
??時間就是生命！對晨予曦來說尤其如此！回溯的代價如此沉重（他能從那契約中感知到每一次回溯代價都在激增），每一次回溯都在燃燒晨予曦所剩無幾的壽命！而他自己呢？預(yù)知能力的代價尚不明確，但每一次使用是否也在支付某種“時間”或“精力”？
??最殘酷的博弈不是擊敗對手，而是……看誰先流干最后一滴血！
??晨宇曦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冰冷、近乎虛無的弧度。
??“晨予曦……你要燒盡舊世界，點燃混沌之火？可以。”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走向那堆鋁合金箱子，動作重新變得精準(zhǔn)而流暢。
??“但燒毀柴薪的火焰，終將在柴薪燃盡之前熄滅。你的‘時間’，比我匱乏得多?！?/p>
??他再次打開箱子，取出一捆鈔票放入外套內(nèi)袋。動作與回溯前一模一樣，如同精密復(fù)刻。
??“這一次，我不去找你了?！?/p>
??他打開電腦，指尖在鍵盤上飛舞，那份絕密資料再次被發(fā)送出去。但這一次，發(fā)送的方式多了一絲微妙的差異——指向性更模糊，留下更多“誘餌”性質(zhì)的追蹤線索。他要讓這份文件被發(fā)現(xiàn)的時機(jī)稍晚一點點，位置更模糊一點點，讓追捕的旋渦出現(xiàn)得更晚一點。
??“我來……等火燒到該燒到的地方?！?/p>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但眼底深處，卻如同凍結(jié)的湖面之下，醞釀著一場針對時間和生命本身的殘酷狩獵。他不急，他要看著晨予曦在自我設(shè)定的焦土上，為了維持那危險的融合狀態(tài)和應(yīng)對可能出現(xiàn)的危機(jī)，不斷透支他那本已岌岌可危的生命燃料。
??他在等待，等待晨予曦的“烏托邦”火焰，先一步將自己焚為灰燼。
??深淵的低語與血肉的陷阱
??泵房匯流處。
??空氣中彌漫的腥甜腐敗氣息已經(jīng)濃郁到令人作嘔。污水不再是死水，它如同緩慢流動的、粘稠的油墨，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不斷蠕動融合的暗綠色物質(zhì)。它們相互糾纏，如同億萬蠕動的海參。
??墻壁上的金屬銹蝕已化作大片大片暗紅的、如同剝落皮膚般的流質(zhì)，不斷滴落，融入下方的“肉毯”。熒光苔蘚的光輝變得異常明亮、妖異，如同黑暗中監(jiān)視的眼睛。
??晨予曦站在污水中，腰以下幾乎被暗綠色的“血肉淤泥”包裹。它們親昵地依附著他，為他提供支撐和能量。汗水混著油污從額角滑落，每一次主動與001意識的深層連接，都伴隨著精神層面被巨大意志沖刷的撕裂感。這不再是簡單的融合，而是在加速自己的“溶解”，成為龐大混沌意識海洋的一個節(jié)點。
??“他在哪里？”晨予曦的意識在混沌的海洋中翻涌，如同投入深海的探針?！俺坑铌亍阍谀睦铮?！”
??上一次的回溯中，晨宇曦帶著殺意降臨。這次，時間的指針早已滑過那個節(jié)點，但預(yù)期的敵人并未出現(xiàn)?？占诺南滤乐挥形鬯牧魈屎脱馊鋭拥恼衬伮曧?。
??一種令人心悸的焦躁涌上心頭。
??“他知道了……他放棄了？”
??不！不可能！晨宇曦同樣記得回溯！他絕不會放棄追殺！
??“他……在等？”晨予曦猛地意識到。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從尾椎骨直竄頭頂！他在等001的消耗！等自己為了維持這片領(lǐng)域而加速燃燒生命！等自己那該死的回溯能力因為頻繁或沉重代價而無法使用！
??“懦夫！”晨予曦發(fā)出一聲壓抑的低吼，憤怒讓腳下的血肉毯猛地彈起數(shù)條粘稠的觸手，瘋狂抽打水面?！俺鰜?！滾出來！！”
??回應(yīng)他的只有空洞的回響和更深沉的寂靜。
??001的意志似乎也感受到了宿主巨大的情緒波動和意志深處那股強(qiáng)烈的毀滅欲。腳下的血肉毯蠕動更加劇烈，貪婪地向他索取著更多的精神力與生命力。墻壁上的暗紅流質(zhì)加速流淌，與下方的綠色血肉交融，形成更加厚重的、不斷鼓脹的混合物。
??就在這時，一種冰冷的、細(xì)微的、來自絕對秩序?qū)用娴木X刺穿了001領(lǐng)域的喧囂，瞬間觸及晨予曦的意識核心！
??來了！但…不是本體現(xiàn)身！
??一只小型遙控探測器，靜音電機(jī)發(fā)出微弱的“嗡嗡”聲，從遠(yuǎn)處的黑暗通道中悄然駛?cè)雲(yún)R流處微弱的光照范圍。它如同一個冰冷的金屬蜘蛛，頂部的紅點攝像頭正在旋轉(zhuǎn)掃描。
??001的意識本能在狂喜——新的有機(jī)物質(zhì)載體！但晨予曦的理智在尖叫：陷阱！這是晨宇曦的眼睛！他在試探！他在定位！
??“抓住它！拖下來！”晨予曦的意念瞬間下達(dá)。
??數(shù)十條由污穢血肉構(gòu)成的觸手如同離弦的箭，破開水面射向那冰冷的探測器！速度快到極致！
??然而——
??就在觸手即將卷住探測器的瞬間！
??“噗嗤！噗嗤！噗嗤！”
??數(shù)道尖銳的破空聲從探測器后方的黑暗中襲來！
??是消音槍械點射的子彈！精準(zhǔn)無比地?fù)糁辛藥讞l最粗壯的觸手根部！
??暗紅色的血肉如同腐爛的水果般炸開！粘稠的液體四濺！被擊中的觸手劇烈抽搐，瞬間失去力量。另外幾條觸手雖然卷住了探測器，但那冰冷的外殼仿佛被涂抹了什么，觸手接觸到的地方瞬間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是強(qiáng)酸涂層！
??探測器被纏繞著，但信號燈瘋狂閃爍！
??“嗡——??！”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陡然響起！這不是針對血肉的警報，而是機(jī)械被觸發(fā)強(qiáng)行中斷的信號——它將自己的位置作為最后的信息發(fā)回了！并且極可能帶有實時影像！
??“該死！”晨予曦目眥欲裂。他被耍了！晨宇曦根本不需要現(xiàn)身！他只需要一點點試探，一點點誘餌，就讓他暴露了位置，并且消耗了001的能量！
??更要命的是，尖銳的警報聲如同投石入水！晨予曦清晰地“感覺”到，腳下的血肉領(lǐng)域如同被驚擾的蜂群，蠕動瞬間加劇數(shù)倍！它們被這聲音刺激，對血肉和外來能量的饑渴如同烈火般燃燒！對宿主生命力的汲取也猛然增強(qiáng)！
??晨予曦悶哼一聲，身體控制不住地晃動一下，臉色瞬間煞白！
??“想要耗干我？”
??他低聲呢喃，粘著污物的手指緩緩擦過下水道管冰涼的金屬表面。
??“那我……就把棋盤徹底點燃！”
??他不再維持領(lǐng)域的穩(wěn)定性，反而將自身狂躁的意志如同潑灑燃料般注入腳下的混沌血肉！他要讓這片區(qū)域變得更加狂暴、更加致命、成為吞噬一切的漩渦！
??你不是在等嗎？那我就讓你看看，毀滅本身會以怎樣的速度降臨！
??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殘酷消耗戰(zhàn)，在污水的深淵里無聲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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