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指尖還懸在空氣中,那些炸開的血珠已經凝固成畫面。二十歲的自己握著手術刀,刀尖沒入陸沉淵胸口三厘米——這個角度她記得太清楚了,那是第三次"復仇"時特意選的心臟偏左位置。但畫面里陸沉淵托著她后腦勺的手,她確定從沒見過。
"骨骼金屬?"她猛地轉頭,數(shù)據化的左手突然抽搐起來,像被無形的線拉扯著,"你說銅戒是用我......"
陸沉淵咳出一口帶金屬光澤的血,血珠懸浮著組成微型分子結構圖。那些交錯的雙螺旋閃著暗紅,分明是摻雜了人體組織的合金。"車禍時你的尺骨碎片,"他擦了下嘴角,"正好能鍛造兩枚戒指的內芯。"
通風管道突然爆裂,藍色液體噴涌而出。林晚秋踉蹌著后退,液體在她腳邊聚成漩渦,映出六個不同場景:第一次她開槍時陸沉淵提前0.5秒閉眼的睫毛顫動;第四次下毒那晚實驗室通風系統(tǒng)異常啟動的綠光;最刺眼的是第七次——她看見自己碳化的左手正把血戒戴回昏迷中的陸沉淵手指。
"程序里沒這段!"她揮拳砸向水面,藍色液滴飛濺到臉上,冰涼得像眼淚。液體突然凝固成冰晶,每粒冰晶里都鎖著枚銅戒的投影,戒圈內側的數(shù)字全部停在23:59:59。
陸沉淵的西裝前襟突然裂開,露出胸口二十三道排列成星芒的疤痕。最新那道正在滲血,血珠滾到半**然拉伸成金屬絲,纏住林晚秋的無名指。"每次死亡都是意識上傳,"金屬絲繃緊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左手關節(jié)發(fā)出齒輪咬合的咔嗒聲,"你戴著的其實是......"
"我的骨頭?"林晚秋突然笑起來,笑聲在鏡面迷宮里撞出細碎的回音。她猛地把數(shù)據化的左手插進全息投影,二十個幻影同時捂住胸口踉蹌后退。"那這樣呢?"她轉動沒入投影的手腕,"既然是用我骨頭做的——"
整個空間突然傾斜。鏡面碎片暴雨般墜落,每塊碎片在落地前都閃過某個時間節(jié)點的畫面。林晚秋看見自己第七次重生醒來時,病床邊的監(jiān)測儀顯示腦電波頻率與之前六次完全相同,連0.1赫茲的誤差都沒有。
"停下!"陸沉淵突然撲過來抓住她的右手。真實的體溫讓林晚秋一怔,男人掌心的繭子磨著她虎口,和記憶中拍賣會那晚握住銅戒的觸感一模一樣。"程序已經運行到最終階段,"他聲音啞得厲害,"你現(xiàn)在摧毀錨點,我們都會......"
林晚秋的左手突然自動上抬,五指張開對準陸沉淵眉心。數(shù)據流從指尖迸射而出,卻在接觸皮膚的瞬間變成實體化的金屬絲——正是當年嵌進她尺骨的那段車禍殘骸。
"你看,"陸沉淵沒躲,金屬絲在他眉心前震顫著停住,"連這個反抗動作都是預設的。"他突然用力把她往懷里帶,林晚秋的鼻尖撞上他鎖骨,聞到血腥味里混著的松木香。拍賣會那晚舉牌的男人袖口,就是這個味道。
幻影們突然集體靜止。最靠近的那具彎下腰,嘴唇幾乎貼上林晚秋耳垂:"第三次覆蓋時,你在這個節(jié)點選擇了......"它的手突然穿透陸沉淵后背,從男人胸口抓出團跳動的數(shù)據流。林晚秋看清那團光的瞬間,胃部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那是段被壓縮的記憶,畫面里二十歲的她正在往昏迷的陸沉淵靜脈注射淡藍色液體。
"不可能......"她搖頭時發(fā)梢掃過陸沉淵下巴,"我從來沒用過......"
"戊巴比妥鈉?"陸沉淵截住她的話頭,染血的手指突然撫上她太陽穴。這個過于親密的動作讓林晚秋渾身僵硬,但更恐怖的是隨之涌入的畫面:醫(yī)學院實驗室,她穿著白大褂調配鎮(zhèn)靜劑的場景清晰得可怕。
穹頂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懸浮的血珠全部炸開,重組為三維立體的老式掛鐘。鐘擺晃到第七下時,林晚秋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地掐住自己脖子,機械音從她喉骨傳出:"第23次覆蓋程序啟動條件已滿足。"
通風管壁所有銅戒同時震動,藍到刺眼的液體瀑布般傾瀉而下。液體漫過腳踝時,林晚秋看見倒影里浮現(xiàn)出陌生場景:童年老宅的月桂樹下,兩個小身影正在泥土上畫符號。高個子的男孩抓起她的手按在符號中心,這個動作讓現(xiàn)在的她右手突然灼痛。
"月桂樹下......"二十個幻影齊聲開口,電子音里混著孩童的笑聲,"你答應過永遠......"
陸沉淵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胸口的數(shù)據流瘋狂閃爍,組成林晚秋從沒見過的文字。她剛想辨認,整個空間突然像被無形的手對折,病房雪白的墻壁從裂縫里生長出來。消毒水味灌入鼻腔的剎那,林晚秋聽見童年自己的聲音穿透二十三年時光:
"要是你變成壞人,我就用這個殺了你。"
林晚秋的瞳孔驟然收縮,童年自己的聲音在耳膜上撞出細密的刺痛。病房的燈光突然變成慘綠色,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她看見自己右手背浮現(xiàn)出淡藍色的月桂葉紋路——和泥土上那個符號一模一樣。
"你騙我......"她猛地攥緊右手,指甲陷進掌心的月桂紋路。陸沉淵的影像在病房門口閃爍,西裝被數(shù)據流撕開無數(shù)裂口,那些星芒狀的疤痕正在滲出淡金色液體。"這不是記憶覆蓋,"他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共振,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記憶喚醒。"
二十個幻影突然同時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它們的機械外殼片片剝落,露出和林晚秋如出一轍的淡藍色紋路。最靠近病床的那個突然抓住她的腳踝,冰涼的觸感讓林晚秋渾身一顫——那不是機械的冷,是深海魚類般的、帶著腥氣的濕冷。
"第七次循環(huán)的錨點在這里。"幻影的聲帶似乎浸了水,吐字時帶著咕嚕聲。它用林晚秋的左手姿勢指向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的波紋突然變成跳動的數(shù)字:23:59:59→00:00:00。
整個病房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捏皺的紙團。林晚秋看見自己的數(shù)據化左手正在融化,液態(tài)金屬滴落在病床上,腐蝕出一個個微型月桂葉形狀的孔洞。陸沉淵的身影徹底消散前,他最后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刺入鼓膜:"銅戒是記憶的容器......但鑰匙是你......"
通風口突然噴出帶著鐵銹味的濃霧。林晚秋嗆咳著摸到床頭的銅戒,金屬表面不知何時布滿了細小的月桂葉凹痕。當她的血滴在戒圈內側時,所有幻影突然發(fā)出高頻嘯叫,它們的機械骨骼像被磁鐵吸引般朝病床聚攏。
"不要碰它!"童年自己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近得像是從她喉嚨里發(fā)出的。林晚秋的視野突然分裂成兩半——左眼看見二十三個不同年齡的自己正在鏡面迷宮里互相廝殺,右眼卻看見月桂樹下的小女孩正把銅戒按進男孩掌心,戒圈內側刻著兩個正在溶解的名字。
銅戒突然變得滾燙。林晚秋條件反射要甩開它,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和戒指已經長在了一起,淡藍色的血管正順著月桂葉紋路向肩膀蔓延。病床下的陰影里,有什么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
那觸感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被深海魚類纏繞,又像是被另一個自己緊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