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棠劫
暮春的盛府被細雨洗得發(fā)亮,垂絲海棠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墨蘭立在學堂外的漢白玉階上,指尖輕輕撫過廊柱上斑駁的雕花。她今日特意穿了件天水碧的交領(lǐng)襦裙,腰間系著鵝黃宮絳,絳尾墜著的翡翠雙魚在晨光中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鬢邊斜插的攢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珠串掃過如雪的肌膚,留下細碎的光影。
“四妹妹好興致?!鼻謇实穆曇糇陨砗髠鱽怼?/p>
墨蘭轉(zhuǎn)身,只見齊衡撐著油紙傘立在垂絲海棠樹下。他身著月白色錦緞長衫,衣襟處繡著水墨竹葉,腰間白玉環(huán)佩與傘柄上的青玉墜子相映成趣。傘骨被細雨壓得微彎,水珠順著傘沿滾落,在他月白靴尖濺起細小的水花。
“齊公子?!蹦m福身行禮,袖中暗藏的薔薇香露隨著動作氤氳開來。她注意到少年握傘柄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起青白。
齊衡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迅速垂眸看向石磚縫隙里鉆出的野草:“在下想借《詩經(jīng)》一觀,不知四姑娘能否引路?”
“公子隨我來?!蹦m蓮步輕移,故意讓裙裾掃過他的傘沿。濕潤的錦緞擦過肌膚的觸感讓齊衡渾身一僵,耳尖泛起薄紅。
兩人穿過雕花回廊時,墨蘭眼角余光瞥見西角門處閃過一抹青衫。長柏正倚在朱漆柱旁,手中書卷被攥得發(fā)皺。他今日穿了件鴉青直裰,腰間革帶勒得極緊,顯出清瘦的腰肢。發(fā)間玉冠端正,卻有幾縷發(fā)絲垂落額前,在細雨中泛著水光。
“長柏哥哥也來讀書?”墨蘭脆生生開口。
長柏猛地抬頭,目光在她與齊衡交握的傘柄上頓住。墨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時勾住了齊衡的衣料。兩人慌忙分開時,齊衡的傘差點被扯落在地。
“四妹妹仔細路滑?!遍L柏將書卷往腋下一夾,解下腰間荷包遞過來,“母親讓我給你帶的茯苓餅。”
墨蘭接過油紙包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長柏觸電般縮回手,轉(zhuǎn)身大步離去,青衫下擺掃過廊柱上的蛛網(wǎng),驚起幾只麻雀。
“長柏兄待你真好?!饼R衡望著他的背影道。
“不過是兄長的本分?!蹦m將茯苓餅小心收進袖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繡著并蒂蓮的帕子,“齊公子可知《詩經(jīng)》里有句‘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齊衡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油紙傘在手中轉(zhuǎn)了半圈,水珠飛濺間露出他慌亂的眼神:“四姑娘...這...”
“四姑娘!四姑娘!”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對話。
墨蘭回頭,只見顧廷燁騎著匹棗紅馬橫沖直撞而來。少年將軍甲胄未卸,玄色大氅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顯出結(jié)實的肩背。他勒馬時馬刺刮過青石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顧公子這是要拆我盛家的墻?”墨蘭佯怒。
顧廷燁翻身下馬時被馬鐙勾住了披風,踉蹌著差點摔進花池。他手忙腳亂地解開披風,露出里面半舊的鴉青箭袖,袖口還沾著馬廄的稻草:“我、我是來...來還四姑娘的帕子!”
墨蘭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中攥著自己前日遺落的繡帕。帕角繡著的并蒂蓮已被雨水洇開,花瓣上還沾著泥點。
“這帕子怕是不能要了?!蹦m掩唇輕笑。
顧廷燁急得抓耳撓腮,突然扯下腰間的鎏金香囊:“我拿這個賠給四姑娘!”
“廷燁!”齊衡突然出聲,“你不是要去校場演武?”
“對!演武!”顧廷燁像被赦免般翻身上馬,“四姑娘改日再聊!”
棗紅馬揚起前蹄時,墨蘭清楚看見他后頸處新結(jié)的傷疤。馬蹄聲漸漸遠去,她低頭看著掌心躺著的鎏金香囊,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四姑娘,《詩經(jīng)》在這兒?!饼R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墨蘭轉(zhuǎn)身時,發(fā)現(xiàn)他正站在月洞門前。晨光穿過門框在他身上鍍了層金邊,發(fā)間玉冠的流蘇輕輕晃動,映得他眼尾泛紅。
“有勞齊公子?!蹦m伸手接書時,故意讓指尖擦過他手背。少年如遭雷擊般后退半步,油紙傘骨不堪重負“咔嚓”折斷。
兩人愣在當場,雨絲順著歪斜的傘面滑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墨蘭突然“撲哧”笑出聲,齊衡也跟著笑起來,眼中泛起瀲滟的波光。
回到閨房時,三花貓正蜷在妝奩旁打盹。墨蘭將鎏金香囊往它面前一遞,貓兒立即豎起耳朵:“宿主今天收獲頗豐嘛。”
“不過是些小孩子的把戲。”墨蘭對著菱花鏡整理鬢發(fā),指尖劃過冰涼的鏡面,“系統(tǒng),幫我查查長柏的荷包里裝了什么?!?/p>
三花貓尾巴尖亮起藍光,在空氣中投射出全息畫面:油紙包里整齊碼著五塊茯苓餅,最底下壓著半闕未寫完的《采桑子》。
墨蘭指尖輕輕撫過虛空中的字跡,忽然輕笑出聲:“長柏哥哥,你藏得可真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