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沉默的枷鎖
周一早晨,白枝貍回到學(xué)校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課桌被人用紅色馬克筆涂滿了"聾子"、"雜種"等不堪入目的字眼。她站在桌前,指尖輕輕擦過一個個刺眼的稱呼,藍(lán)色右眼里的情緒像被鎖在冰層之下。
周圍同學(xué)或假裝沒看見,或偷偷窺視她的反應(yīng)。白枝貍只是從書包里取出濕巾,開始一點一點擦拭那些污言穢語。
"誰干的?"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教室后門傳來。
宋亞軒站在那里,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肩上,杏眼里燃燒著罕見的怒火。教室瞬間安靜下來,幾個女生慌忙低頭假裝看書。
白枝貍手上的動作沒停:"不重要。"
"不重要?"宋亞軒大步走過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濕巾,"這他媽叫不重要?"
白枝貍抬頭看他,右眼尾的淚痣在晨光中格外明顯:"擦掉就好了。"
她的平靜像一盆冷水澆在宋亞軒頭上。他不能理解為什么有人能對如此明目張膽的侮辱無動于衷。
"告訴我名字。"他壓低聲音。
白枝貍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果含在嘴里。宋亞軒注意到她今天戴的是新買的助聽器,米白色外殼在金色發(fā)絲間若隱若現(xiàn)。
"我自己會處理。"她最終說道,接過濕巾繼續(xù)擦拭。
宋亞軒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轉(zhuǎn)身走向講臺,掃視班級的同學(xué)
粉筆在他手中斷成兩截。教室里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我是這周年級檢查衛(wèi)生的,誰看見是誰弄的白枝貍的桌子,現(xiàn)在說出來。"宋亞軒的聲音不大,卻讓前排幾個女生打了個哆嗦,"否則,要么你們班扣分,要么今天全班留下來打掃衛(wèi)生。"
一陣尷尬的沉默后,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怯生生舉手:"我...我早上看到張夢瑤和她的朋友在教室..."
宋亞軒的目光如刀般掃向教室角落,一個燙著卷發(fā)的女生臉色刷白。
"不是我!"張夢瑤尖聲否認(rèn),"他胡說!"
白枝貍突然站起身,動作太急碰倒了椅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她,包括宋亞軒驚訝的眼神。
"夠了。"她的聲音輕卻清晰,"我的事不需要全班承擔(dān)后果,扣我一個人的分就好。"
說完,她收拾好書包,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宋亞軒愣了一秒,隨即追了出去。
"白枝貍!"他在走廊上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幫你!"
白枝貍掙脫開來,藍(lán)眼睛里閃過一絲宋亞軒從未見過的痛苦:"你根本不明白!"
"那就解釋給我聽!"宋亞軒壓低聲音,"為什么你寧可被欺負(fù)也不反抗?為什么連別人幫你都要拒絕?"
白枝貍的胸口劇烈起伏,右眼尾的淚痣隨著她眨眼的動作微微顫動。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搖搖頭:"別管我了,宋亞軒。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太晚了,"宋亞軒固執(zhí)地說,"我已經(jīng)管了。"
白枝貍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向樓梯。宋亞軒注意到她的步伐有些不穩(wěn),右手無意識地按在胃部。
上午的課白枝貍沒有回來。宋亞軒心不在焉地轉(zhuǎn)著筆,腦子里全是她蒼白的臉色和按住胃部的手。直到嚴(yán)浩翔遞來一張紙條:
「你瘋了?為了那個混血女跟張夢瑤杠上?她爸是教育局副局長!」
宋亞軒冷笑一聲,在紙條背面寫道:「所以呢?」
嚴(yán)浩翔翻了個白眼,又寫:「小心她找你爸告狀。你不是說你爸最近在談一個重要項目需要教育局批文嗎?」
宋亞軒的手指僵住了。他想起上周父親在飯桌上提到的教育園區(qū)項目,確實需要打通教育局關(guān)系。如果因為他的沖動毀了父親的生意...
下課鈴響,宋亞軒徑直走向張夢瑤的座位。周圍同學(xué)立刻豎起耳朵。
"張夢瑤,"他聲音不大不小,"我們談?wù)劇?
張夢瑤得意地?fù)P起下巴,跟著他來到走廊拐角。
"怎么,校霸大人要為那個聾子出頭?"她挑釁地問。
宋亞軒強壓怒火:"你想要什么?"
"什么?"
"別再找白枝貍麻煩,"宋亞軒直視她的眼睛,"條件是什么?"
張夢瑤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惡意的笑容:"喲,真上心了啊。行啊,我要你下周籃球賽當(dāng)眾收我的水和毛巾,還要在學(xué)校論壇上發(fā)我們的合照。"
宋亞軒胃部一陣翻騰。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學(xué)校會立刻傳遍他和張夢瑤"在一起"的謠言,而張夢瑤會因此獲得她最渴望的關(guān)注度。
"成交。"他咬牙道,"但如果你再碰白枝貍一下..."
"知道啦知道啦,"張夢瑤得意地擺擺手,"我才懶得理那個雜種。"
回到座位,宋亞軒一拳砸在墻上,指關(guān)節(jié)頓時滲出血絲。他不在乎張夢瑤要什么,但他厭惡這種被脅迫的感覺,更厭惡白枝貍那種逆來順受的態(tài)度——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下午物理實驗課,白枝貍出現(xiàn)了。她安靜地走到宋亞軒旁邊的座位坐下,兩人被分到一組做電磁感應(yīng)實驗。她的金發(fā)扎成馬尾,露出左耳的助聽器,臉上看不出上午沖突的痕跡。
"對不起。"她突然小聲說,眼睛盯著實驗器材,"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
宋亞軒沒想到她會道歉,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他笨拙地調(diào)整著線圈:"沒事。"
實驗進行到一半,白枝貍突然臉色發(fā)白,手指微微顫抖。她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糖果盒,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了。
宋亞軒立刻明白了:"低血糖了?"
白枝貍勉強點點頭,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宋亞軒迅速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自從知道她有低血糖后,他每天都隨身攜帶。
"吃。"
白枝貍猶豫了一下,接過巧克力小口吃起來。隨著糖分?jǐn)z入,她的臉色漸漸恢復(fù)血色。
"謝謝。"她輕聲說,藍(lán)眼睛里閃過一絲宋亞軒讀不懂的情緒。
實驗繼續(xù),兩人配合意外地默契。白枝貍負(fù)責(zé)記錄數(shù)據(jù),宋亞軒操作儀器,很快完成了所有步驟。當(dāng)其他組還在手忙腳亂時,他們已經(jīng)開始寫實驗報告。
"你字寫得很好看。"宋亞軒注意到她工整的字跡,帶著一種優(yōu)雅的弧度。
白枝貍輕輕點頭:"媽媽教的。她說是意大利學(xué)校的傳統(tǒng)。"
提到媽媽時,她的眼神柔和了一瞬,隨即又恢復(fù)平靜。宋亞軒想起她家里那張合影,想問更多,卻看到她迅速低下頭繼續(xù)寫字,明顯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放學(xué)時突然下起大雨。宋亞軒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看著白枝貍望著瓢潑大雨發(fā)呆。她沒帶傘,而她的助聽器不能沾水。
"等我一下。"宋亞軒跑回教室,從自己座位里拿出折疊傘。
當(dāng)他回到門口時,看到張夢瑤和她的朋友正圍著白枝貍,其中一個女生"不小心"把可樂潑在了白枝貍的校服裙上。白枝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褐色液體順著她的腿流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宋亞軒握緊傘柄,想起與張夢瑤的"交易",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看啊,聾子連生氣都不會。"張夢瑤尖聲笑道,"是不是連痛覺都沒有?。?
她的朋友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白枝貍一下。白枝貍踉蹌了一步,后背狠狠撞在墻上,扶住墻壁才沒有摔倒,依然一言不發(fā)。
宋亞軒的指節(jié)發(fā)白。他想沖上去,但父親的項目像一根無形的繩子勒住他的喉嚨。就在這時,白枝貍抬起頭,穿過雨幕與他四目相對。
她的眼神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說:看,這就是我的日常。你改變不了什么。
雨越下越大。張夢瑤和她的朋友終于玩夠了,撐傘離去。白枝貍獨自站在屋檐下,濕透的裙擺貼在腿上,像一尊被雨水沖刷的雕像。
宋亞軒走到她身邊,默默撐開傘:"我送你回家。"
白枝貍搖搖頭:"不用。"
"要么跟我一起打傘,要么我把傘給你我自己淋雨回去。"宋亞軒固執(zhí)地說,"選一個。"
白枝貍看了他一眼,終于挪動腳步靠近傘下。她身上有淡淡的糖果香和雨水的氣息,肩膀與宋亞軒保持著幾厘米的距離。
路上,宋亞軒忍不住問:"為什么不反抗?哪怕一次?"
白枝貍沉默了很久,久到宋亞軒以為她不會回答。
"我媽媽..."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她是意大利歌劇院的鋼琴師。我五歲那年,她在演出結(jié)束后被喝多的我爸在后臺狠狠的打了一頓"
宋亞軒屏住呼吸。
"他打碎了她的左手腕骨。"白枝貍機械地說,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她再也不能彈鋼琴了。后來...她精神出了問題,被送回意大利療養(yǎng)。我爸爸受不了打擊,更加毫無節(jié)制的酗酒,車禍去世了。"
雨點敲打在傘面上,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鼓點。
"我左耳的聽力,"她繼續(xù)道,"從生下來就有問題,后來有一次被我爸打了,他用酒瓶子打我肩膀,碎玻璃進了耳朵,受到二次傷害,這輩子都治不好了,而且越來越差,很快就會全聾了"她摸了摸左耳的助聽器,"所以你看,反抗只會讓事情更糟。至少現(xiàn)在...我還活著。"
宋亞軒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他突然明白了白枝貍所有的沉默、所有的忍耐——對她來說,能活著已經(jīng)是僥幸,任何反抗都可能重演當(dāng)年的悲劇。
"到了。"白枝貍在一棟老舊公寓前停下,"謝謝你的傘。"
宋亞軒把傘塞到她手里:"拿著。"
"可是你..."
"我跑得快。"宋亞軒已經(jīng)退到雨中,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黑發(fā)和白襯衫,"明天見,小白兔。"
白枝貍握著傘柄,看著他沖進雨中的背影,藍(lán)眼睛里閃過一絲宋亞軒沒能看見的柔軟。
第二天,宋亞軒感冒了。他頭昏腦脹地趴在課桌上,嚴(yán)浩翔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
"英雄救美遭報應(yīng)了吧?"
宋亞軒懶得理他,用紙巾擤了擤鼻子。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
白枝貍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杯,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走到宋亞軒桌前。
"姜茶。"她簡短地說,放下杯子轉(zhuǎn)身就走。
宋亞軒擰開杯蓋,熱氣帶著濃郁的姜味和一絲蜂蜜的甜香撲面而來。他喝了一口,頓時覺得喉嚨舒服了許多。
杯底靜靜躺著一顆意大利糖果,包裝紙上印著他看不懂的文字。
嚴(yán)浩翔吹了聲口哨:"看來不是單箭頭啊。"
宋亞軒沒說話,只是小心地將那顆糖果放進口袋,貼著心臟的位置。他突然很想知道,白枝貍是否也像這顆糖一樣,堅硬的外殼下藏著不為人知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