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在深夜的高燒中醒來。
他睜開眼,天花板的吊燈在視線里分裂成三個模糊的光圈。喉嚨像是被砂紙摩擦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感。窗外暴雨如注,雨點敲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像某種催促的密語。
彭婧怡39度8。
彭婧怡的聲音從床邊傳來。她穿著淺灰色的真絲睡袍,發(fā)梢還滴著水,手里拿著電子體溫計。暖黃的床頭燈照在她半邊臉上,另外半邊隱在陰影里。
孟宴臣想說話,卻只發(fā)出一聲嘶啞的氣音。
彭婧怡別動。
彭婧怡按住他試圖起身的動作,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他滾燙的脖頸
孟宴臣陳醫(yī)生十分鐘后到。
她轉(zhuǎn)身走向浴室,睡袍下擺掃過床沿。孟宴臣模糊地想,她是什么時候?qū)W會用這種命令式的語氣說話的?像是......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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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婧怡將冰毛巾擰干,水珠順著她纖細(xì)的手腕滑進(jìn)袖口。鏡中的自己眼下掛著明顯的青黑——她已經(jīng)連續(xù)48小時沒合眼了。
前天是孟氏與輝瑞的談判,昨天是彭父突然的"家訪",現(xiàn)在又是孟宴臣莫名其妙的高燒。
她深吸一口氣,將毛巾對折整齊。推開浴室門時,卻聽見一聲模糊的囈語:
孟宴臣沁沁....
彭婧怡僵在原地。
床上,孟宴臣緊閉著眼,眉頭緊鎖,干燥的唇間又溢出那個名字
孟宴臣沁沁...別走......
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心臟。彭婧怡機(jī)械地走到床邊,將毛巾敷在孟宴臣額頭上。動作很輕,像是怕驚醒什么。
彭婧怡我是婧怡。
孟宴臣沒有回應(yīng),只是在枕頭上不安地輾轉(zhuǎn)。他的黑發(fā)被汗水浸透,凌亂地貼在蒼白的額頭上,看起來竟有幾分脆弱。
彭婧怡注視著這張臉,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那道透明的墻,從未真正消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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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醫(yī)生離開時已是凌晨四點。
陳醫(yī)生病毒性感冒,休息幾天就好。
他收拾著醫(yī)藥箱,意味深長地看了彭婧怡一眼,
陳醫(yī)生你看起來也需要睡一覺。
彭婧怡勉強(qiáng)扯了扯嘴角
彭婧怡我沒事
送走醫(yī)生后,她回到臥室。孟宴臣的燒退了些,正半靠在床頭喝水。玻璃杯在他修長的指間顯得格外脆弱,水面隨著他輕微的顫抖泛起漣漪
孟宴臣謝謝。
他的聲音仍然嘶啞,但眼神已經(jīng)恢復(fù)清明。
彭婧怡從衣柜里取出備用被子
彭婧怡我去客房睡
孟宴臣等等。
孟宴臣掀開被子試圖下床,卻因為眩暈踉蹌了一下。彭婧怡下意識扶住他,手掌貼在他滾燙的手臂上。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變得很近,近到她能聞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藥味。
孟宴臣那個.....
孟宴臣罕見地語塞
孟宴臣書房第二個抽屜,有東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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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婧怡站在書房里,手中是一本裝幀古樸的《本草綱目》。
這是明萬歷年的刻本,市面上存量不超過十冊。她小心翼翼地翻開泛黃的扉頁,一張便簽飄落在地
抱歉。
——M」
字跡有些顫抖,顯然是他發(fā)燒前寫的。彭婧怡摩挲著那些墨跡,突然注意到書頁間露出一角照片。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抽了出來。
是許沁的照片,但已經(jīng)被裁去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里,孟宴臣站在劍橋的草坪上,身旁空出的位置還留著幾根手指——那是原本許沁所在的位置。
照片背面寫著一行新添的小字:"該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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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彭婧怡端著粥推開主臥門時,發(fā)現(xiàn)孟宴臣已經(jīng)醒了。
他靠在窗邊的單人沙發(fā)上,晨光透過紗簾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邊。那本《本草綱目》就放在他膝頭,翻到"安神"那一章。
彭婧怡餓了嗎?
孟宴臣抬頭,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托盤上
孟宴臣你會做飯?
彭婧怡點的外賣
彭婧怡熱了一下
一絲笑意掠過孟宴臣的眼底。他合上書,接過托盤時指尖擦過她的手腕
孟宴臣謝謝
彭婧怡不客氣
彭婧怡畢竟婚前協(xié)議第——
孟宴臣別提那該死的協(xié)議。
孟宴臣打斷她,聲音還帶著病后的沙啞。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明亮的線。彭婧怡突然發(fā)現(xiàn),那道透明的墻似乎變薄了些。
至少,現(xiàn)在是能看清對方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