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膩，陰郁的夢，蛛網(wǎng)般將他裹縛其中，迷亂的影子將他的視線分割開，老舊的診所里，兩個人拉扯著，姜栩坐在房間的一角，昏暗的燈光下，他看不清他們的臉。

混亂中，一點(diǎn)寒光閃過，針尖刺入血肉，這是夢，姜栩當(dāng)然是感覺不到疼痛的，他的耳邊滿是嘈雜的爭吵聲。

“這藥劑是違禁品，還是個次等貨，你用在人身上，也不怕把他給弄死了?！”

“這是他自己要的，我只是滿足他的要求而已！”

“不好！是藥物排斥反應(yīng)！”

“該死的，快把那個藥拿來！”

爭吵間，他們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指著他，然后將一根更粗的針筒刺進(jìn)了他的胳膊。

“救不活了，趕緊把尸體處理掉，這里每天都要死人，他一個沒權(quán)沒勢的Beta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p>

姜栩精神昏沉，墜入了更深的噩夢，迷蒙間感覺他們將自己抬了起來，視線翻轉(zhuǎn)，周圍一片漆黑，意識逐漸消散，他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姜栩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高懸的吊瓶，透明的輸液管帶著溫涼的液體一點(diǎn)一點(diǎn)落下來。

“醒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姜栩還沒緩過神，眼里滿是迷茫。

黑發(fā)白衣的學(xué)生會會長坐在他的床邊，原本打理整齊的黑發(fā)有些散開，他脫去西裝外套，白色的襯衫上罕見地多了一縷皺痕。

“段會長?！?/p>

躺在床上的人面色蒼白到了極點(diǎn)，沒什么血色的唇有些起皮。

段鏡白將水杯遞給姜栩，糾正他，“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p>

姜栩眨了眨眼睛，“段鏡白?！?/p>

“嗯。”

段鏡白應(yīng)答道，眼前的少年從床上半坐起來，捧著水杯叫他名字的樣子說不出的乖巧。

他沒提剛剛姜栩?yàn)槭裁磿磻?yīng)那樣激烈，只是在確認(rèn)他沒事之后就要離開，臨時抽身不容易，他需要趕在結(jié)束前回去。

打破事先規(guī)劃好的一切不是段鏡白的作風(fēng)，雖然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破例。

帶上病房的門，段鏡白卻沒有立即離開，他在門口靜靜地站了一會，直到另一個人的到來。

“我怎么不知道段會長什么時候和姜栩這么好了?”

盛灼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來，他的傷口已經(jīng)處理完畢，手背上纏上了一層雪白的紗布，其實(shí)按道理來說，一道擦傷罷了，還不到這種程度，察覺到對面人的目光，盛灼晃了晃自己裹成粽子的手。

“他確實(shí)太不讓人省心了。”

說罷嘆息一聲，話里話外盡顯二者間關(guān)系的親密。

段鏡白沒有理會他無聊的把戲，他的神色始終冷淡，但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他眼底泄露的奇怪情緒。

“還真是招人?！?/p>

盛灼嘟囔一句，慢慢推開了病房的門，里面的人早醒了，見到他后看起來有點(diǎn)驚訝。

身上還帶傷的男生立刻就不爽了，眉峰高挑，“姜栩，你那是什么表情?”

床上的少年嚇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險些沒拿穩(wěn)，淺色的眼睛浮出紅意。

這下子慌的人換成了盛灼，他頭疼地走了過去，將他手里的水杯拿走，“我又不會動手?！?/p>

別哭，不準(zhǔn)哭，這兩個詞在他嘴里轉(zhuǎn)了一圈，不行不行，太生硬了，就眼前人這芝麻大點(diǎn)的膽子，估計(jì)又要被嚇到。

盛灼人生頭一次這樣苦惱，這樣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進(jìn)行仔細(xì)斟酌。

“你在這好好休息，我會給你請假的?！?/p>

完全沒有提及謝云清，盛灼去幫少年掖被子，不動聲色地將包著紗布的手展露在他面前，少年的視線果然被引了過來。

但是他要失望了，少年看起來并沒有問他的意思。

盛灼心里的小船瞬間被巨浪掀翻，嘴角往下，說不出的酸苦辣咸一起涌上，唯獨(dú)沒有甜。

“你的手怎么了？”

在他低下頭的時候，少年的聲音猶如天籟，輕易將他推入漩渦，又輕易將他帶回人間。

盛灼覺得自己肯定是病了，心臟病，不然為什么他的心跳這樣不齊，又或者是精神病，體內(nèi)仿佛衍生出了兩個人格，互相撕扯著，現(xiàn)在是另一個人格占上風(fēng)。

“沒什么，就是今天送你過來的時候走的太急了些，那邊的樓梯的確該重新修一下，不好走?！?/p>

剛剛醒來，姜栩的反應(yīng)有點(diǎn)慢，但提到那個樓梯他立馬想到了上次自己也是在那里差點(diǎn)摔倒，當(dāng)即有些后怕地贊同道：“太危險了，摔下去肯定很疼?！?/p>

盛灼如愿以償?shù)乜吹侥请p澄澈的眼睛終于轉(zhuǎn)向了自己，里面含著后怕以及擔(dān)憂，“你的手還好嗎？其他地方?jīng)]事吧？”

“一點(diǎn)小傷罷了。”

盛灼彎下腰，外露的肩頸線條是屬于少年人的干凈。

“謝謝你?！?/p>

姜栩與他對視，非常真誠地道了謝，算上之前那次，他現(xiàn)在算是背了兩次人情債。

有意逗弄他，盛灼拉長聲調(diào)故意提起，“嘴上說謝謝可不行啊，姜同學(xué)，你打算怎么謝我呢？”

“我請你吃飯?”

姜栩抓著被子，干巴巴地答道。

男生眸中笑意更甚，哪壺不開提哪壺，“吃飯?。咳ツ隳翘斐缘哪羌倚胁恍?？”

姜栩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具體指的是哪天。

盛灼報(bào)了個日期，姜栩的表情空白下來，那天，那他說的不就是自己和謝星南吃飯那件事……

“盛同學(xué)，可以換一家嗎？”

少年纖細(xì)的手指絞住床單，猶豫地試探性開口。

男生臉上的那點(diǎn)子笑意瞬間消失了，又變回了原本乖戾不好相處的模樣，“怎么，不想破壞你和謝星南的獨(dú)家回憶?”

“不是的！”

少年抿著唇，像是在掙扎，過了好一會才說出了那個難以啟齒的原因，他的聲音很小，“那個地方有一點(diǎn)點(diǎn)貴，盛同學(xué)，我沒那么多錢……”

從沒有這么缺過錢的姜家小少爺臉紅了個徹底，但他真的支付不起，賬戶里的那點(diǎn)余額也就勉強(qiáng)夠他吃食堂。

這是完全沒有想到的答案，盛灼不過是隨口想逗逗他，他看著少年通紅的面頰，心下突然一軟，有什么東西在那一刻發(fā)生了改變，“我開玩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