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蟬鳴撕開記憶的缺口時,裴硯卿正站在十七中銹跡斑斑的鐵門前。
校服領口沾著消毒水味,那是上輩子化療最后階段,他在病床上咳出血塊時,陸玄淵攥著的白大褂衣角殘留的氣息。
"同學,新生往這邊走。"教導主任的聲音驚飛梧桐樹上的麻雀。
裴硯卿捏緊書包帶,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這個時間,陸玄淵應該正在高二(7)班后排睡覺,課桌里藏著沒拆封的止痛藥。
推開教室門的瞬間,粉筆灰在光柱里起舞。
陸玄淵仰躺在椅子上,黑色棒球帽蓋住眉眼,校服袖子隨意卷到手肘,露出大片猙獰的燙傷疤痕。
裴硯卿的呼吸停滯在喉間——那些疤痕,上輩子明明是為了救過去,身陷火場的他才留下的。
"新同學,介紹下自己?"班主任敲了敲講臺。
裴硯卿垂眸避開陸玄淵投來的散漫目光:"裴硯卿,坐這里可以嗎?"
他指了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那是他上輩子最討厭的位置。
"隨便。"陸玄淵扯了下帽檐,聲音帶著沒睡醒的沙啞。
直到放學鈴聲響起,裴硯卿收拾課本時,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從他指間滑落。
「學霸來差班鍍金?」字跡潦草得像隨手涂鴉。
裴硯卿轉頭看向身旁人,卻只看見陸玄淵離開時,校服后領露出的半截銀色項鏈——那是自己初三那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暴雨突至的傍晚,裴硯卿在校門口攔住陸玄淵。
少年渾身濕透,發(fā)梢滴落的水珠砸在他遞過去的傘面上:"我?guī)湍阊a課。"
陸玄淵嗤笑一聲,染著煙味的氣息混著雨幕撲來:"裝什么救世主?"
深夜的便利店,裴硯卿用熱可可暖著凍僵的手指,看陸玄淵對著立體幾何題皺眉。
少年脖頸后的腺體處貼著防水貼,在冷白光下泛著蒼白:"為什么幫我?"
裴硯卿望著玻璃倒影里并排的身影,上輩子陸玄淵在手術臺上失去生命體征時,心電監(jiān)護儀的警報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因為..."他把剝好的巧克力塞進對方掌心,"你是我唯一想抓住的未來。"
窗外驚雷炸響,陸玄淵耳尖泛起可疑的紅暈。
他別開臉繼續(xù)做題,卻悄悄把裴硯卿滑落的圍巾重新繞回他頸間。
路燈的燈光透過雨幕,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暈染出星星點點的光。
深秋的風卷著銀杏葉撞進教室,裴硯卿在早讀課發(fā)現(xiàn)陸玄淵沒來。
掏出手機時,屏幕亮起凌晨五點的未接來電——備注是「陸崽」,通話記錄里躺著條未讀消息:「老地方,救命」。
巷尾的臺球廳彌漫著刺鼻的煙味,陸玄淵被三個人堵在角落,校服下擺洇著暗紅血跡。
裴硯卿攥緊書包帶沖進去時,正看見對方抬手擦嘴角的血,銀項鏈在混戰(zhàn)中纏上他手腕,冰涼的觸感像前世手術室里的金屬器械。
"學霸也來混社會?"為首的黃毛扯住裴硯卿衣領,卻在觸及他淡漠眼神時突然松手。
混亂中陸玄淵悶笑出聲,趁機抄起臺球桿橫掃。
當最后一個人落荒而逃,他倚著墻喘氣,指尖卻小心翼翼避開裴硯卿要碰傷口的手:"臟。"
"比你課本干凈。"
裴硯卿扯開校服外套,里面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早被扯掉,露出鎖骨處隱約的月牙形胎記——那是上輩子陸玄淵臨終前,用最后力氣在他皮膚上留下的印記。
月考成績公布那天,陸玄淵的名字破天荒出現(xiàn)在光榮榜。
他倚著欄桿晃著腿,看裴硯卿被圍在人群里問化學題,突然把人拽到樓梯間。
陽光從百葉窗漏進來,在少年睫毛投下細碎陰影:"喂,大學...一起考嗎?"
隆冬的雪夜里,裴硯卿在陸玄淵家補課。
少年趴在桌上裝睡,裴硯卿伸手去關臺燈時,手腕突然被拽住。
陸玄淵滾燙的呼吸掃過他后頸,聲音帶著醉意般的沙?。?你身上的味道...和我抑制劑好像。"
裴硯卿僵在原地,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化療,陸玄淵抱著他沖進急診室,后頸腺體失控的信息素幾乎將他溺斃。
"那是..."他轉身時,額頭輕輕撞上對方鼻尖,"因為我想讓你記住。"
窗外的煙花突然炸開,陸玄淵的瞳孔倒映著璀璨星火。
他伸手擦掉裴硯卿嘴角沾到的熱可可,喉結滾動:"等考上大學...我再回答你。"
驚蟄的雨來得猝不及防,裴硯卿在圖書館整理錯題集時,手機突然震動。
屏幕上跳出陸玄淵發(fā)來的定位,是城郊廢棄的化工廠——上輩子陸玄淵遭遇不測的地方。
他攥著傘沖進雨幕時,陸玄淵正站在銹跡斑斑的鐵架臺上,白大褂被風掀起,后頸的防水貼已經(jīng)濕透。
裴硯卿的心跳幾乎停滯——這個場景,與前世陸玄淵被失控的混混捅死前的畫面完美重合。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陸玄淵轉身時,銀項鏈在鎖骨間晃出冷光。
裴硯卿注意到他藏在背后的手,指縫間滲出暗紅血跡,和當年那場車禍時他捂著傷口的姿勢如出一轍。
"因為你總喜歡獨自面對危險。"裴硯卿將傘抵在兩人之間,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地面匯成蜿蜒的溪流。
他伸手扯開陸玄淵的衣領,后頸腺體處的皮膚泛紅發(fā)燙,"又偷偷停掉抑制劑了?"
陸玄淵別開臉,喉結滾動:"反正對你來說,我只是個需要被救贖的問題學生。"
話音未落,裴硯卿突然踮腳吻上他微涼的唇。
記憶碎片在雨中炸開——前世最后一次擁抱,陸玄淵的體溫也是這樣漸漸流失。
"你是我的全部。"裴硯卿抵著他額頭喘息,雨水混著眼淚滑進嘴角,"是我重來一次的意義。"
他從書包里掏出密封袋,里面躺著上輩子陸玄淵被捅死時,手里緊攥著的銀項鏈,"這條鏈子,我找了很久很久。"
陸玄淵的瞳孔劇烈震顫,伸手觸碰裴硯卿頸間新生的月牙形疤痕,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其實那天在臺球廳,我就聞到你身上...有屬于omega的、帶著藥味的信息素。"
他突然將人按進懷里,"為什么不早說?"
暴雨沖刷著化工廠斑駁的墻面,裴硯卿在轟鳴的雨聲中聽見陸玄淵劇烈的心跳。
少年咬破自己的唇角,將帶著血腥味的信息素渡進他口中:"這次換我保護你。"
當救護車的藍光穿透雨幕時,裴硯卿握著陸玄淵的手,看著醫(yī)生將昏迷的人抬上擔架。
他低頭吻了吻對方手背上的燙傷疤痕,輕聲道:"我們說好要一起考上大學,一起去看更廣闊的世界,這次誰都不許食言。"
……
高考前百日誓師大會上,陸玄淵在全校震驚的目光中,把裴硯卿拉到主席臺前。
少年的白襯衫被汗水浸濕,后頸的防水貼下隱隱透出緋色:"裴硯卿說過,要帶我去看更大的世界。"
他舉起兩人交握的手,陽光穿過指間的銀鏈,在地面投下細碎的鳶尾花影。
臺下的起哄聲中,裴硯卿摸到口袋里的診斷書——三個月前體檢發(fā)現(xiàn)的早期甲狀腺結節(jié),被他藏進了《刑法學》課本。
這一世,他終于不必在化療病房里對著陸玄淵的遺照懺悔,而是能真切感受少年掌心的溫度。
放榜那天,陸玄淵把裴硯卿堵在實驗室角落。
消毒水味的信息素裹著薄荷糖的清涼,漫過兩人交疊的身影:"醫(yī)學院和法學院在兩棟樓。"
他咬開對方校服第二顆紐扣,露出鎖骨處的月牙胎記,"不方便每天標記你怎么辦?"
裴硯卿笑著舉起雙學位錄取通知書,指尖劃過陸玄淵后頸新?lián)Q的防水貼:"化學實驗室有我專屬的試劑柜,"
他湊近少年耳畔,"可以隨時調(diào)配你喜歡的信息素香水。"
校慶日的櫻花雨中,已經(jīng)成為法醫(yī)的陸玄淵舉著相機追著裴硯卿跑。
少年檢察官的制服被風吹起,口袋里露出半截褪色的銀鏈
師兄!"法醫(yī)學弟舉著報告追上來,"這次的毒理分析......"
找裴檢察官。"陸玄淵摟住愛人的腰,在他后頸落下輕吻,"他可是化學系最年輕的客座教授。"
裴硯卿笑著推開他,卻偷偷把沾著櫻花的信息素香水塞進對方口袋——那是用他們初雪夜喝過的熱可可配方調(diào)制的。
深夜的解剖室,陸玄淵盯著顯微鏡下的藥劑樣本突然愣住。
培養(yǎng)皿里的液體泛著幽藍熒光,正是裴硯卿論文里提到的新型抑制劑。他摸出手機發(fā)送消息:「裴教授,來實驗室探討下學術問題?」
秒回的對話框里,裴硯卿發(fā)來張偷拍的照片——陸玄淵穿著白大褂專注工作的側臉,配文是:「探討可以,但要先補償我被占用的約會時間?!?/p>
窗外的星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們交纏的影子上,烙下永不褪色的溫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