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蟬鳴撕開了京城的燥熱，杜仰熙站在虞相府外斑駁的陰影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懷中泛黃的襁褓布條 —— 那是養(yǎng)母臨終前塞給他的，邊角繡著的殘敗云紋，竟與虞府匾額上的紋飾如出一轍。他望著朱漆大門上高懸的 “虞府” 二字，喉結(jié)滾動，決心在眼底翻涌成暗潮。

三日后，城西的琉璃閣張燈結(jié)彩，虞秀萼以詩會友的帖子傳遍京城。折皎握著燙金請柬，望著系統(tǒng)彈出的 “虞秀萼最終因父獲罪，淪為官奴” 的命運提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深知，若想改寫這個結(jié)局，此刻正是時機。

琉璃閣飛檐垂著冰綃紗幔，晚風穿堂而過時，檐角風鈴便發(fā)出清越聲響。三十六盞古法琉璃燈懸于梁間，紅的如赤霞凝露，藍的似碧海沉星，將廳內(nèi)映得恍若瓊樓玉宇。虞秀萼立在月白綃紗屏風前，月白襦裙上繡著半凋的并蒂蓮，發(fā)間白玉簪綴著的珍珠隨動作輕顫，腕間銀鐲偶爾碰撞出細碎清音。她正將青瓷茶盞遞給鬢插木樨的婦人，唇角梨渦盛著溫柔笑意，說出的詩句引得周圍賓客低聲贊嘆。

杜仰熙握著描金折扇的手指微微收緊，墨色錦袍上暗紋在光影里若隱若現(xiàn)。他穿過談笑的人群，靴底踏在青磚上的聲響都刻意放輕，直到在虞秀萼身側(cè)半步處停住。廣袖拂過帶木香的空氣，他躬身作揖時，腰間玉佩垂落的流蘇掃過繡著纏枝紋的裙擺：“久聞虞小姐才名冠絕京華，今日見得小姐以茶喻詩的妙論，杜某不揣冒昧，特來請教?！?尾音落在 “請教” 二字時，他抬頭望向那雙盛著盈盈秋水的眼眸，刻意壓低的聲線里藏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拘謹，卻掩不住眼底迸發(fā)的熾熱。

虞秀萼轉(zhuǎn)身，目光落在他腰間褪色的玉佩上，微微一愣：“公子過獎，還望不吝賜教?！?話音未落，一陣香風襲來，折皎搖著折扇斜倚在廊柱上，挑眉笑道：“好一場才子佳人的相會，怎么能少了我？” 他的目光在杜仰熙腰間玉佩與虞秀萼的神色間流轉(zhuǎn)，心中已有計較。

詩會以 “月” 為題，虞秀萼率先提筆：“蟾宮桂影落誰家，獨倚朱欄數(shù)暮鴉。欲寄相思無錦字，清輝滿地碎如沙?！?字跡娟秀中透著幾分惆悵。杜仰熙凝視詩句，想起自己顛沛的身世，揮毫寫下：“寒月孤燈照短檠，半生漂泊夢難成。他年若得青云志，不負人間萬里行?！?/p>

折皎垂眸凝視案上兩闕墨跡未干的詩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狼毫筆桿，白玉般的面容籠在搖曳的燭影里。忽然他唇角勾起一抹莫測笑意，墨色在羊毫筆尖凝聚成珠，宣紙之上驟然綻出狂放字跡：

“醉臥花間枕月眠，管他今夕是何年。清風笑我疏狂客，笑我癡情亦笑癲?！?/p>

最后一筆的 “癲” 字如驚鴻掠水，尾鋒斜斜挑向天際。折皎特意將 “癡” 字寫得棱角分明，撇捺如刀劃破紙面，硯臺里的余墨被筆尖帶起，在宣紙上濺開星點墨痕。他抬眼時眸中流轉(zhuǎn)著狡黠光芒，執(zhí)起詩箋輕搖，檀木案幾發(fā)出細微聲響：“虞小姐覺得，這詩中之人，可算得上有趣？”

話音未落，窗外忽有夜風穿堂而過，燭火猛地竄起半尺高，將他眉眼間似真似假的笑意映得愈發(fā)清晰。

虞秀萼被他的目光看得臉頰微紅，低頭輕笑道：“折公子才思敏捷，只是這詩風，倒是灑脫得很。” 杜仰熙卻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羨慕，心中暗自思量，這或許就是打開她心防的缺口。

夜色漸深，琉璃燈在風中搖晃。折皎趁眾人不注意，悄悄拉住杜仰熙：“你接近她，是為了身世？” 杜仰熙神色一凜，剛要反駁，卻被折皎打斷：“我無意阻攔，只是……” 他望向虞秀萼的背影，“她不該是這場陰謀的犧牲品。我們或許可以…… 互相借力?！?/p>

* 杜仰熙垂眸凝視手中半涼的茶盞，青瓷盞沿凝結(jié)的茶垢在暮色里泛著青灰。良久，他喉結(jié)滾動著壓下嘆息，指節(jié)叩擊桌面發(fā)出輕響："明日辰時，城郊破廟。" 話音未落，玄色衣擺已掃過雕花門檻，檐角銅鈴突然叮當作響，驚起棲在梁間的夜梟。

折皎望著那人消失在月洞門后的殘影，晚風卷著廊下燈籠的穗子拂過她手背，帶來細微的刺痛。轉(zhuǎn)頭望去，虞秀萼正倚著朱紅廊柱與賓客談笑，珍珠步搖在鬢邊輕顫，全然不知自己即將墜入怎樣的危局。折皎握緊腰間藏著的軟劍，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遠處湖面倒映的新月突然被烏云遮蔽，將她眼底翻涌的決然盡數(shù)吞沒。*

第二日，當晨曦的微光灑在城郊破廟的斷壁殘垣上，折皎準時赴約。杜仰熙早已等候在此，手中拿著幾張泛黃的紙，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他暗中調(diào)查到的線索。“虞相二十年前曾有個私生子，卻離奇失蹤?！?他將紙張遞給折皎，“我懷疑……”

“我知道?！?折皎打斷他，“但我們需要虞秀萼的幫助。她是虞相之女，府中之事，她或許知道得更多。只是……” 他望向遠方，“要讓她信任我們，并非易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