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海城帶著潮濕的暑氣，老街區(qū)的空氣里彌漫著梔子花和泥土的混合氣息。林小滿站在甜品屋的后廚，看著沈聿帶來的工人小心翼翼地拆卸漏水的水管。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流暢的肌肉線條，手腕上戴著一塊簡約的腕表——那是七年前她送他的生日禮物，沒想到他還戴著。

“接口老化得比想象中嚴重?！鄙蝽仓逼鹕恚~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隨手用手背擦了擦，指尖沾到的面粉讓林小滿想起重逢那晚的狼狽?！靶枰獡Q整段管道，下午就能弄好。”

“謝謝。”林小滿遞過毛巾，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其實不用你親自來的，讓工人……”

“他們不懂老房子的管線布局?！鄙蝽泊驍嗨舆^毛巾時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空氣瞬間凝固，只有工人焊接管道的滋滋聲打破沉默。

林小滿轉(zhuǎn)身去拿清潔劑，卻不小心碰倒了貨架上的玻璃罐。千鈞一發(fā)之際，沈聿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罐子里的糖霜灑了些在他袖口。“小心點。”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對不起！”林小滿慌忙拿紙巾去擦，卻在觸碰到他手臂的瞬間僵住。那道從肘部延伸到小臂的疤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七年前機場的“意外”，原來不是借口。

沈聿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拉了拉袖口。“先出去吧，這里煙味重?！?/p>

林小滿逃也似的回到前廳，心臟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悶得發(fā)慌。王啟明在聽證會上的冷笑，沈聿袖口的傷疤，還有七年前那個雨夜他沒說完的話……無數(shù)碎片在腦海里翻騰，拼湊出一個模糊卻讓她心悸的真相。

傍晚打烊時，林小滿發(fā)現(xiàn)對面巷口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窗搖下一半，露出王啟明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她心頭一緊，加快了鎖門的動作。剛轉(zhuǎn)身，就看到沈聿從旁邊的便利店走出來，手里提著一個保溫袋。

“給?！彼汛尤o她，“附近那家你以前愛吃的餛飩，還開著。”

林小滿愣住了。那家店藏在胡同深處，七年前她只帶他去過一次?！澳阍趺粗馈?/p>

“猜的?！鄙蝽舱Z氣平淡，目光卻掃過巷口的黑色轎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很近?！绷中M抱著溫熱的餛飩，快步往前走。身后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雪松味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尖。走到巷子拐角時，她突然停下腳步：“沈聿，當年……是不是因為我，你才……”

“小心！”沈聿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往旁邊一拉。一輛摩托車從巷口呼嘯而過，車尾掃過她剛才站的位置，帶起的風掀亂了她的頭發(fā)。

“你干什么！”林小滿驚魂未定，卻在抬頭的瞬間看到沈聿眼中的驚惶。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情緒，像迷路的孩子，轉(zhuǎn)瞬即逝。

“以后晚上別一個人走這種小路?！彼砷_手，語氣又恢復了慣常的冷淡，卻下意識地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兩人沉默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巷子里，只有腳步聲和遠處模糊的車流聲。林小滿偷偷看向身邊的男人，他的側(cè)臉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柔和，下頜線的弧度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其實王啟明找過我?！笨斓焦窍聲r，沈聿突然開口，“他說只要我退出老街改造項目，就……”

“就把當年的‘真相’告訴我？”林小滿接過話頭，聲音有些發(fā)顫。她想起王啟明在聽證會上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沈聿沒回答，只是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她。路燈的光暈在他眼中流轉(zhuǎn)，映出她茫然的倒影。“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p>

“但我有權(quán)知道！”林小滿提高了音量，積壓了七年的委屈和疑惑瞬間爆發(fā)，“七年前我被當成替罪羊趕出盛世咨詢，所有人都以為我貪生怕死注銷了賬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天晚上……”她的聲音突然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沈聿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想幫她擦掉眼淚，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拔抑??！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千鈞之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知道有人篡改了數(shù)據(jù)，知道……”

“你知道？”林小滿猛地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一聲不吭地出國？為什么讓我一個人扛了這么多年！”

雨水不知何時又落了下來，細密地打在兩人身上。沈聿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眼神復雜得像翻涌的深海?！耙驗槲耶敃r太年輕，”他低聲說，“年輕到以為只要拿到足夠的籌碼，就能把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繩之以法?！?/p>

他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林小滿心中的迷霧。原來那些年的不告而別，不是背叛，而是笨拙的守護。

“沈聿……”她想說些什么，卻被他突然拉進懷里。雪松味的氣息將她完全包裹，帶著雨水的冰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對不起。”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壓抑的顫抖，“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p>

林小滿僵在他懷里，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在她頸間，冰涼的觸感卻讓她莫名地安定下來。七年的隔閡與委屈，在這一刻似乎都化作了無聲的淚水，被這場遲來的擁抱悄然化解。

巷子口的黑色轎車里，王啟明看著相擁的兩人，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看來，我們得加快進度了?！?/p>

雨還在下，沖刷著城市的喧囂。林小滿靠在沈聿懷里，聽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突然覺得，也許那些黑暗的過往，真的可以被眼前這股熟悉的雪松味，一點點驅(qū)散。而她不知道的是，這場看似溫柔的守護背后，正醞釀著一場更洶涌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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