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的指尖微微顫抖,絹帛在搖曳的燭火下緩緩展開。初代定北侯的字跡蒼勁有力,深深鐫刻在紙背:“若昭兒尋得商道傳人,當以虎符為信,許其共掌侯府商權(quán)——此乃以商養(yǎng)軍之根本?!?
李掌柜的咳嗽聲撕裂了洞中的沉寂,他弓著背,鮮血從嘴角溢出,濺在冰冷的石壁上。“昭兒生母是商隊女將……”他喘息著,聲音沙啞,“當年為了護你父親遺孤,她抱著剛出生的你,換了侯府難產(chǎn)的嫡女?!?/p>
蘇昭的腳步猛地一頓,身子撞在洞壁上,發(fā)出細微的悶響。她盯著那枚虎符,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次,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所以我根本不是定北侯血脈?”
“是定北侯夫人求來的調(diào)包!”李掌柜掙扎著抓住她的裙角,氣若游絲,“老侯爺早知道!他說商隊和侯府本就是一體……咳!”話未說完,他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隨即癱軟下去。
馬蹄聲如雷滾滾而來,一匹黑馬沖進洞中。馬上女子鬢角染霜,眉眼卻如月光洗過的玉般清冷——正是陳硯幼時見過的商隊女統(tǒng)領(lǐng)林素婉。她翻身下馬,步伐利落,直接攥住陳硯的手腕。掌心一沉,一串綴著商隊徽記的玉佩落入他手中:“你父親當年為保你活命,謊稱你夭折。這是你生母的遺物?!?/p>
陳硯瞳孔驟然收縮。六歲那年的畫面忽地涌上心頭,商隊遭馬匪劫殺,是那個穿紅裙的女人護著他躲進草垛。那女人身上散發(fā)的沉香,與此時林素婉袖中飄來的氣息竟一模一樣。
“共掌商權(quán)?”蘇昭突然抽出青鋒劍,劍尖直抵遺詔,語氣凌厲,“朝廷早有密令,女子不得掌兵。你們故意讓陳硯發(fā)現(xiàn)虎符,不過是想借他之手……”
“定北侯府接旨!”洞外銅鑼聲驟然響起。張御史騎著黑鬃馬闖入,腰間玉佩叮當作響。他抖開明黃圣旨,聲音鏗鏘如鐵板敲擊:“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定北侯爵位空懸,著陳硯、蘇昭聯(lián)姻,共掌爵印商權(quán)!欽此!”
陳硯余光瞥見張御史腰間的密信,火漆印子在燭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澤——正是蘇明遠的私章。
“謝主隆恩?!碧K昭咬緊牙關(guān),劍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火星。陳硯踉蹌一步,裝作被洞頂碎石砸中,順勢滾到李掌柜藏寶箱旁。箱底壓著一疊泛黃的商隊密信,最上面那封字跡熟悉無比,正是林素婉的筆跡:“若遇朝廷逼婚,以‘商道九轉(zhuǎn)’為暗號……”
“硯郎。”蘇昭忽然按住他的肩膀,聲音輕柔似羽毛,卻透著鋒利的寒意,“洞外埋伏了百人,都是蘇明遠舊部。你若當眾撕破虎符,他們便會揭發(fā)你私藏商隊密檔——但若……”她的指尖輕輕劃過陳硯掌心的玉佩紋路,“我們真成夫妻,虎符之謎就能借聯(lián)姻之名查清?!?/p>
洞外戰(zhàn)鼓轟鳴,蘇明遠的人擂鼓催陣。緊接著,商隊骨哨聲傳來——三長兩短,正是“商道九轉(zhuǎn)”的暗號。林素婉猛地扯住陳硯衣袖:“當年你父親臨終前說,若遇生死局,就用這玉佩換商隊八百死士?!?/p>
蘇昭手中的劍在她掌心劃出一道血痕,她望向洞外漸亮的天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爺爺說以商養(yǎng)軍,我偏要讓天下看看,商能護家,婚能破局。”
陳硯攥緊玉佩,虎符在他另一只手心發(fā)燙,炙熱得仿佛三年前雪夜,蘇昭把披風(fēng)披在他肩上時的溫度?!昂谩!彼⒁曋K昭染血的掌心,聲音低而堅定,“我娶你?!?/p>
張御史的臉色瞬間慘白,下意識伸手去摸腰間密信。陳硯突然提高聲音:“春桃,去請喜婆!”話音剛落,洞外傳來春桃的尖叫:“蘇二公子帶著人沖進來了!”
蘇昭反手扣住陳硯手腕,青鋒劍架在他頸側(cè),目光如刀般掃向張御史:“你說皇上要我們聯(lián)姻,那便現(xiàn)在拜堂——你替皇上做這個證婚人如何?”
張御史喉結(jié)滾動,看著洞外的刀光閃爍,又對上蘇昭眼里的狠厲,終于咬牙吐出兩個字:“拜……拜堂!”
陳硯被蘇昭拽到洞中央,林素婉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段紅綢,迅速系在兩人手腕上。李掌柜一邊咳嗽一邊拍掌,商隊骨哨聲蓋過了戰(zhàn)鼓的喧囂。
“一拜天地——”話音未落,洞門轟然被撞開。蘇明遠提刀闖入,身后跟隨著百余名帶刀護衛(wèi)。
“大膽!”張御史揮舞著圣旨,聲音發(fā)顫,“這是皇上欽點的婚事!”
蘇明遠的刀指向陳硯,怒喝:“他私藏商隊密檔,通敵賣國!”
陳禹猛地扯斷紅綢,舉起玉佩,朝洞外高喊:“商隊聽令——九轉(zhuǎn)暗號!”洞外骨哨聲陡然變化,八百個裹著黑巾的身影自四面八方竄出,刀光映得蘇明遠的臉色慘白。
蘇昭的劍抵住蘇明遠咽喉,冷笑道:“通敵的是誰?你聯(lián)合邊軍偽造軍報,買通張御史傳假旨,當我查不出來?”
張御史“撲通”跪地,從懷里掏出密信:“是蘇二公子逼我!他說若不幫他奪爵,就揭發(fā)我收鹽商賄賂……”
蘇明遠后退半步,撞在商隊死士的刀刃上。他盯著陳硯手里的虎符,忽然笑了:“就算你娶了蘇昭,女子不能繼爵的規(guī)矩……??!”話未說完,蘇昭反手一劍挑飛他的刀。
她扯過侯印,甩進陳硯懷中:“規(guī)矩是人定的。爺爺說以商養(yǎng)軍,我偏要讓陳硯做這定北侯——而我,做他背后掌商道的人?!?/p>
陳硯望著蘇昭染血的裙角,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三年前的那個暴雨夜。他被二房家仆扔進護城河,是蘇昭跳下去把他撈上來,說:“廢物也要活著?!比缃?,她站在他面前,眼里有刀、有火、有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洞外晨光穿透云層,陳硯展開遺詔,對著所有人高聲宣告:“初代定北侯遺詔在此——商道傳人陳硯,與定北侯嫡女蘇昭,共掌侯府!”商隊死士齊聲吶喊,聲浪震得洞頂碎石簌簌落下。
蘇昭扯過紅綢,重新系在兩人手腕上,聲音凜冽如冰:“拜完這堂,我們便一起,把侯府、商道、這破規(guī)矩……全翻過來。”
陳硯握緊她的手?;⒎?、玉佩、遺詔,在晨光中泛著暖意。這一次,他們要一起,把天,重新畫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