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娃的冰柱在碧火深淵中發(fā)出喀喇輕響,冰層下的火種即將熄滅;六娃的冰晶在幽藍秘境里凝結(jié)成棺,隱身能力徹底凍結(jié)。同一時刻,七娃蜷縮在洞窟角落,后背抵著潮濕的石壁,霉斑的酸臭混著毒霧的甜腥鉆進鼻腔,讓他胃袋翻涌。寶葫蘆藤蔓纏著他的手腕,卻止不住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那震動順著下巴傳到喉間,竟與腕間混沌獸印記的灼燒頻率重合。
“他們都因你而死?!鄙呔募庑ο裰讣坠芜^琉璃,化作六娃被冰封的瞳孔,冰晶表面凝結(jié)的霜花正以他的輪廓生長。七娃猛地捂住耳朵,掌心卻沁出冷汗,在幽綠的毒霧中映出四娃墜落的畫面:火種熄滅前的赤芒撞上他掌紋,“滋啦”一聲碎成齏粉,焦糊味混著他腕間未愈的擦傷,像極了四娃替他烤野果時濺出的火星。
寶葫蘆突然發(fā)出幼鳥般的哀鳴,藤蔓無力地拍打著地面,那聲音像六娃被冰封前的悶咳,又像四娃火種即將熄滅時的氣若游絲。七娃盯著腕間的黑血印記,那紋路蠕動時的黏膩感,與二娃被迷心竅時眼瞳的渾濁如出一轍。“是我錯了嗎?”他喃喃自語,指甲掐進掌心的舊疤——那是去年偷練隱身術(shù)時,被樹枝劃破的傷口,當時六娃用酒給他消毒,笑他“連疼都怕,還想當大俠”。
第二枚光點碎裂時,石蓮“咔嗒”一聲化作三娃被毒藤纏繞的身軀,藤蔓上的毒刺竟生著他的五官,每一張嘴都在開合:“三哥說過,鋼筋鐵骨最怕軟刀子。”虛影模仿著他的聲音,尾音帶著三娃的憨厚鼻音。七娃踉蹌后退,后腰撞上祭壇邊緣的凸起——它像大娃的掌紋刻痕,凹槽里嵌著半粒干硬的野果渣,是去年大娃帶他摘果子時蹭上的,當時他還笑哥哥“手汗把果子都泡軟了”。
記憶如潮水倒灌,大娃的手掌托著他的腰送上樹梢,粗糙的掌心蹭過他的衣角:“咱們七兄弟就是天上的北斗,少一顆都得掉下來砸妖怪腦袋?!逼咄揞澏吨?qū)毢J,指尖觸到葫蘆底的“小七平安”刻痕,邊緣幾處歪斜是六娃刻到一半被三娃嘲笑“像蚯蚓爬”,氣得用拳頭捶葫蘆,反而在“平”字末筆留下個小凹痕——他曾用這個凹痕當藏寶標記,把偷藏的糖果塞進里面。
第三枚光點墜落時,夜梟的哀鳴突然變成他六歲時的哭聲。幻象中,他蜷縮在妖怪陷阱里,寶葫蘆滾落在三步外的泥水里,藤蔓上還沾著他摔到時蹭的草汁。哥哥們的呼喚從洞口傳來,卻被混沌獸的笑聲撕成碎片,每一片都割著他的耳膜?!澳愀静欢裁词鞘刈o?!钡褂安人閷毢J,脆響中混著他乳牙摔落的“咔嚓”聲——那年大娃沒接住他,他卻抱著寶葫蘆不肯松手。
七娃猛地撲向倒影,指尖穿過虛影的瞬間,腕間印記滲出寶葫蘆藤特有的淡紫色微光,與藤蔓的熒光在地面匯成六芒星。那微光里浮動著無數(shù)碎片:六娃教他吹口哨時,用草葉卷成的哨子割破了他的嘴唇;四娃塞火種時,緊張得把火石掉在他鞋面上,燙出個焦洞;大娃護著他時,后背的汗水浸透粗布衣裳,鹽粒蹭在他臉上癢癢的。
“我……”他握緊寶葫蘆,藤蔓突然纏上他的手腕,在掌心寫出“信”字——那是六娃在他掌心反復(fù)畫過的形狀,當時他癢得縮手,六娃就用冰塊凍住他的指尖,說“笨蛋,‘信’字是人和言組成,就是我永遠站在你這邊的意思”。記憶突然翻轉(zhuǎn):六娃被骨箭穿透時,血珠濺在他葫蘆口,形成的弧形竟與掌心“信”字的彎鉤重合,而哥哥嘴角揚起的,正是教他寫字時的得意笑。
“住口!”七娃怒吼著起身,寶葫蘆藤蔓如鋼鞭抽碎幻象,每一聲爆響都震得他胸腔發(fā)麻,卻讓葫蘆口的星軌紋路愈發(fā)清晰。那些被吸入的惡言在葫蘆里“噼啪”作響,化作點點星光,竟拼成大娃揉他頭發(fā)、四娃玩火眨眼、六娃偷塞糖葫蘆的畫面。他撫摸著腕間印記,淡紫色微光正順著藤蔓脈絡(luò)灼燒黑血,每一寸皮膚都像被四娃的火種輕輕舔舐,痛得流淚,卻暖到心底。
巨蟒虛影的鱗片剝落,露出與他腕間相同的蛇口咒印,咒印里流動的微光與寶葫蘆藤根相連?!靶⊥拮?,恐懼不是敵人,逃避才是?!彼穆曇衾锘熘斤L呼嘯,“當年我被混沌撕裂時,渾身是血,卻想著——”
“——想著哪怕咬掉它一塊鱗,也要給山神多爭取一口氣的時間?!逼咄藿由显?,藤蔓爬上他的心臟,織出的不再是冰冷的光盾,而是大娃粗布衣裳的紋路,帶著體溫的溫暖。他看見三百年前的巨蟒,半截身軀纏著混沌獸,每一片鱗片剝落都發(fā)出金石之音,卻始終沒松開過纏繞的尾巴。
當玉玨按上印記的剎那,黑血與微光在他血管里掀起風暴:黑血如冰錐刺向心臟,微光卻化作四娃的火種鎧甲、六娃的隱身披風、大娃的神力護腕。他咬牙跪下,膝蓋磕在祭壇裂紋里,卻感覺不到疼——疼的是心臟,是被哥哥們的愛燒穿恐懼的劇痛?!案绺鐐儭彼⒅?,腕間印記裂開的瞬間,黑血滴在寶葫蘆上,竟開出淡紫色的花,花瓣紋路與他掌心的“信”字一模一樣。
夜梟啄開通道的剎那,洞口灑下的月光與寶葫蘆微光交融,在他瞳孔里碎成星河。倒影中的少年仍攥著寶葫蘆,臉上掛著淚痕,卻有三色光芒從印記蔓延至眼底:赤色是火種的堅定,青色是隱身霧的狡黠,紫色是藤蔓的溫柔。
“混沌獸以為掙扎是枷鎖,”他踏入微光,寶葫蘆在背后展開成光之羽翼,每一根羽毛都是哥哥們的一句低語,“但它忘了,我的每一次顫抖,都在積蓄擁抱你們的力量?!蓖箝g的三色藤蔓纏繞著玉玨,那些曾讓他夜不能寐的恐懼,正化作寶葫蘆里的星光,一顆一顆,照亮他走向深淵的路。
七娃望向碧火深淵,握緊寶葫蘆,藤蔓在掌心刻下“戰(zhàn)”字——這次,他不再是等待救贖的幼鳥。當寶葫蘆口吸入第一縷混沌霧,他仿佛聽見里面?zhèn)鱽硭耐薜妮p笑、六娃的口哨、大娃的怒吼,那是哥哥們在說:“我們的小七,終于學會用恐懼當燃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