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娃的指尖在虛無中抓了個空,本該觸到七娃的手腕,卻被片柔軟的葫蘆葉纏住。我抬頭,看見六弟正扒著藤蔓朝我笑,發(fā)間還沾著晨露:“四哥快來看!小七破殼了!”少年的隱身符在陽光下忽明忽暗,映得身后的葫蘆藤泛著金芒——那里躺著個裹著紫光繭的嬰兒,正是七娃。
大娃扛著巨石從竹林跑來,石面還沾著他練習(xí)臂力時的指痕:“讓開讓開!我要給小七搭個曬太陽的臺子!”手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火花震飛了二娃懷里的算簽?!拜p些!”二娃慌忙接住飄落的竹片,簽面上卻早已寫滿“搖光降世,七星共鳴”的卦象,“三弟去采些夜露,四弟幫我看著陣法,五弟……”
“我在這兒!”溪邊傳來喊聲,五娃舉著藥簍跳過亂石,發(fā)間的藥鋤墜飾叮當(dāng)作響,“猜猜看,我給小七準備了什么?是能穩(wěn)定靈力的‘星露草’,還有……”他忽然湊近我的耳邊,“偷偷從二哥書里學(xué)的‘固本符咒’,等會兒趁二哥他們不注意貼在繭上?!?/p>
六弟忽然解除隱身,故意從樹枝間落下,嚇得我慌忙去接,在我接住他時,他興奮的說:“四哥快看!小七的繭在發(fā)光!”他兜里掉出七顆糖炒栗子,是他從三娃那里騙來的——此刻卻被鄭重地擺成北斗形狀,圍在繭邊。夕陽穿過葫蘆葉的縫隙,在六娃臉上投下光斑,六娃鼻尖的野莓汁還沒擦干凈,像極了他破殼那年的模樣。
紫光繭突然裂開縫隙時,七娃的寶葫蘆藤蔓從四娃指間纏過。那是他第一次觸到搖光星的靈力,柔軟如春日溪流,卻又帶著玉石般的清冽。大娃用戰(zhàn)錘支起遮陽棚,二娃算出“吉時三刻”的聲音還未落,七娃已攥著我的手指咯咯笑起來,掌心映出迷你版的北斗星圖。
大哥永遠是第一個醒的。寅時三刻,大娃扛著柴刀出門時,刀刃總會蹭過竹墻——去年他嫌門窄,硬是用蠻力拓寬了半尺,至今門框上還留著大哥用刀刃刻的“大力出奇跡”。我常常會趴在窗臺上看他在葫蘆藤下舉石,晨露順著他脊背滑進衣領(lǐng),驚飛了停在他肩頭的螢火蟲。有時,他會突然回頭喊我“四弟”,犬齒間還沾著昨夜烤鹿肉的油星,“去喊二弟把算簽收收,別讓五弟的藥草沾了墨水!”
等我晃到二哥屋里,總看見他蜷在蒲團上打盹,算簽散了滿地。最上面那根刻著“今日宜曬藥”,墨跡未干處沾著片槐花蜜——準是五弟趁他不注意塞的。二娃聽見動靜就會猛地抬頭,耳尖通紅地把算簽往袖里塞:“我、我沒睡!剛算出三弟今天會把戰(zhàn)錘掉進溪里……”話音未落,屋外就傳來“撲通”一聲,伴著三哥的怒吼:“哪個小兔崽子在戰(zhàn)錘上抹了油?!”
卯時初,三哥總把戰(zhàn)錘擱在廚房角落,錘頭旁放著粟米糕——那是給七娃準備的“磨牙棒”??傻人毻晡浠貋?,那糕早沒了蹤影,只剩錘頭縫里卡著片紫色螢火蟲翅膀?!俺粜× 彼饝?zhàn)錘就往竹林跑,驚飛了正在教七娃認星星的六娃。后者的隱身符還沒失效,聲音從樹杈間飄下來:“三哥~小七說你的戰(zhàn)錘像甜糕呢!”
七娃坐在葫蘆藤編的搖籃里,晃著肉乎乎的小腳咯咯笑。他的寶葫蘆藤蔓總纏著我的手腕,像在分享偷來的甜味。三娃舉著戰(zhàn)錘追了兩圈,最終還是氣鼓鼓地坐回搖籃邊,從懷里拿出一塊完整的糖霜:“就知道你愛吃!下次再讓小六偷,老子就……就把你們倆都綁在葫蘆藤上!”七娃伸手去抓他指尖的糖,卻握住了他掌心的老繭——那是常年握戰(zhàn)錘磨出的印記,此刻在晨光里泛著溫暖的古銅色。
巳時正,五弟會準時敲我的窗。
“四哥,來聞聞這個?!彼自谙叄羌庹粗鴵v碎的艾草,面前擺著二十株形似卻藥性迥異的草。我湊近時,他忽然用沾著藥汁的指尖點我眉心:“騙你的!這全是止血的鹿銜草,昨天看你練火鱗鏢時劃破了手。”他從藥簍深處掏出片楓葉形狀的膏貼,上面還粘著半朵曬干的蒲公英——那是七娃昨天玩鬧時揪下來的。
二娃總會在這時晃過來,算簽在掌心轉(zhuǎn)出沙沙聲:“五弟,你種的搖光草該澆水了,申時三刻有陣雨。”五娃挑眉:“又偷算我的藥田?”二娃耳尖發(fā)紅,算簽“啪嗒”掉在藥草堆里,露出背面的小字:“搖光草需配天權(quán)靈力灌溉”。我蹲下身拾起算簽,看見五弟用干凈絲巾包著搖光草,邊擦汗邊嘀咕“別沾土別沾土”
酉時末,竹林會飄起紫色熒光。
六娃蹲在七娃旁邊,手里攥著二十只螢火蟲,每只尾巴都被他用染料染成了紫色?!翱春昧耍@是‘北斗特快’!”他念著自編的咒語,螢火蟲便排著隊落在七娃掌心的寶葫蘆上,藤蔓立刻纏成軌道形狀。而六娃的螢火蟲翅膀本該是紫色,卻在靠近七娃時泛出詭異的青灰。七娃興奮得直晃腳,寶葫蘆突然發(fā)出清鳴,藤蔓卷住我的手指——那是我們第一次產(chǎn)生共鳴,他掌心映出的迷你北斗里,天權(quán)星格外明亮。
“六哥當(dāng)心!”七娃突然指著竹林深處。六娃慌忙隱身,卻忘了手里的螢火蟲——二十道紫光撞在三娃的戰(zhàn)錘上,驚得后者手一抖,剛烤好的野兔掉在我腳邊?!昂冒。 比迶]起袖子,“敢拿老子的晚飯喂蟲子?看老子不……”話未說完,七娃已攥著野兔耳朵往我身后躲,寶葫蘆藤蔓還偷偷卷走了三娃腰間的蜜餞袋。
亥時初,我總在葫蘆藤下刻屏障。
綠色的靈力順著指尖爬上藤蔓,織成網(wǎng)狀的光罩時,七娃會把小手貼在屏障上,寶葫蘆藤蔓纏繞在我的手腕上生長。二娃說這是“北斗共鳴”,三娃說這是“老四疼弟弟”,六娃則趴在我肩頭嘆氣:“四哥的屏障像果凍,好想咬一口?。 倍@時,大哥用刀削著野果,刀刃在陽光下映出七娃的笑臉,果肉被切成星星形狀,“小七張嘴,大哥喂你——”
我笑而不語,看著屏障內(nèi)映出的景象:大哥在修補漏雨的屋頂,二哥在算簽上刻“七人平安”,三哥偷偷往五弟的藥簍里塞烤肉,六弟把螢火蟲放進七弟的襁褓,五弟則握著我的手,讓我?guī)退⒅帬t子里的藥。有時也會出現(xiàn)意外,像有時六弟會撓三哥的腋下,三哥就會跳起來偶爾還會撞翻藥簍,五弟的草藥撒了一地:“臭小六!老子要跟你決斗!”
子時的竹林總被霧氣籠罩,可我們的小屋永遠亮著燈。大哥的鼾聲混著二哥翻書的沙沙聲,三哥和六弟的拌嘴聲里夾著五弟搗藥的咚咚聲,七弟的寶葫蘆偶爾發(fā)出清鳴,藤蔓會悄悄纏上我的手腕。這一日又過去了??晌铱傆X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出來。
“四哥……四哥!”七娃的哭喊聲突然變得遙遠。四娃看見自己的指尖正撫過七娃的眉心,可掌心的溫度卻在消散——現(xiàn)實中,他的手正被神秘人的毒霧腐蝕,兄弟六人圍在寒潭邊,二娃的算簽碎了滿地,三娃的戰(zhàn)錘砸出的坑洞里滲著血。神秘人操控毒物撓他時,三娃咬牙憋笑卻眼淚汪汪,為六娃爭取隱身偷襲的時間。
“別碰他!”五娃的藥鋤被毒霧震飛,艾草灑在四娃衣襟上,卻無法阻止毒素蔓延。六娃的隱身符貼在神秘人后背,卻被對方反手抓住手腕:“沒用的……他早困在‘七星幻夢’里了,你們的聲音,傳不進去?!?/p>
四娃在幻夢中皺起眉——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在刺他靈臺。他看見大娃抱著七娃在笑,可懷里的嬰兒卻漸漸透明;二娃的算簽上“搖光降世”的字跡被毒霧模糊,變成“天權(quán)隕落”;三娃的糖霜戰(zhàn)錘滴下黑血,六娃的螢火蟲燒著了翅膀,五娃的藥草全變成了毒芹。
四娃忽然聽見大娃的破岳刃劈開毒霧,卻像隔著水幕般悶響;五娃的藥鋤墜飾掉落,發(fā)出的不是清脆的叮鈴,而是指甲刮擦石面的刺耳聲。“醒醒吧?!鄙衩厝说穆曇艋熘脡舻南髀暎氨倍菲咝?,本就該有一顆獻祭。你看,他們在現(xiàn)實里多無助——大娃連你的手都握不住,二娃的算簽救不了你,七娃的寶葫蘆……正在吸收你的靈力呢。”
四娃猛然抬頭,看見幻夢中的七娃正攥著寶葫蘆殘片,藤蔓纏上他手腕的動作與現(xiàn)實中重疊??缮倌暄鄣讻]有淚水,只有堅定的光:“四哥說過,北斗的光會互相照亮?!彼麑埰丛谒耐扌目?,幻夢與現(xiàn)實的壁壘突然裂開縫隙——四娃聽見六娃在喊“用螢火蟲燈照他靈臺”,五娃在吼“把藥汁灌進他脈門”,大娃的破岳刃劈開毒霧的聲響,像極了當(dāng)年舉石時的號子。
紫光突然從寶葫蘆殘片迸發(fā),幻夢中的七娃破殼場景與現(xiàn)實中六人的救援動作重疊。繭繭碎了!草枯了!螢滅了!算簽斷了!戰(zhàn)錘裂了!七娃的笑容扭曲成神秘人的臉,他說:“看,他們連你的葬禮都準備好了”。四娃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靈臺剝落——是神秘人撒下的幻術(shù)種子,正在七人的靈力共鳴中粉碎。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毒紋與七娃的藤蔓在殘片上織成新的星圖,每道紋路都刻著兄弟的名字。
“原來……你們一直都在?!彼耐薜闹讣饨K于觸到七娃真實的手腕,帶著體溫的顫抖讓他眼眶發(fā)酸?;脡糁械奈灮鹣x飛出靈臺,落在現(xiàn)實中六人的肩頭,每只翅膀都映著他們破殼那年的星空——原來最強大的破幻之力,從來不是法術(shù),而是他們刻在骨血里的羈絆。
神秘人發(fā)出哀鳴時,四娃看見他背后的天璣星紋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七人幼年的剪影。毒霧退盡的寒潭底,七娃的寶葫蘆藤蔓正纏繞著所有人的手腕,在月光下織出永不褪色的北斗——這次,連幻術(shù)都無法割裂的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