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長生者

【血書現世】

《玄魄錄》消失的第七天，我在一座荒廢的古廟中找到了它。

廟宇的梁柱早已腐朽，唯有中央一尊無頭神像依然矗立。月光從坍塌的屋頂傾瀉而下，恰好照在神像掌心——那里靜靜躺著一本血色封皮的古籍，書頁無風自動，發(fā)出細微的嗚咽聲，像是無數冤魂在低泣。

我站在廟門口，龍鱗傘在手中微微震顫。這七天來，我循著《玄魄錄》殘留的咒力痕跡，從林府追到北境雪山，又從雪山追到這片遺忘之地。古籍似乎在刻意引導我，每到一處都會留下明顯的線索，如同孩童玩捉迷藏時故意發(fā)出的聲響。

"出來吧。"我對著空蕩蕩的廟宇說道，聲音在殘垣斷壁間回蕩，"你引我來此，不就是為了見我么？"

靜默片刻后，神像掌心的《玄魄錄》突然懸浮而起，書頁瘋狂翻動，血光如潮水般涌出，在月光下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那影子起初像水中倒影般晃動，漸漸凝實成一個身著血色長袍的男子。

他有著令人驚異的俊美容貌，眼角卻帶著詭異的紅紋，長發(fā)如活物般無風自動。當他睜開雙眼時，我看到那里面沒有瞳孔，只有不斷旋轉的黑色漩渦。

"主人。"他向我行禮，聲音如同千百人同時低語，"千年不見，您還是如此美麗。"

我握緊龍鱗傘，傘尖在地面劃出一道火花："你是誰？"

血袍男子露出受傷的表情："您真的全忘了？我是《玄魄錄》的書靈啊，是您親手創(chuàng)造的我。"他撫摸著懸浮在身旁的古籍，"這本書里的每一個咒術，都是您當年一筆一劃寫下的。"

我腦海中突然閃過幾個碎片般的畫面：燭光下，一個白衣女子伏案疾書，墨汁中混著金色的血液；書成那夜，天地變色，有黑氣從地底涌出滲入書頁...

"不可能。"我搖頭，"我從不記得寫過這種東西。"

書靈輕笑，那笑聲讓廟宇的磚石簌簌掉落："因為您把那段記憶連同良心一起拋棄了。"他突然逼近，血腥味撲面而來，"您知道這本書為什么叫《玄魄錄》嗎？因為它記錄的全是抽魂煉魄的禁術！而創(chuàng)造這些咒術需要什么？需要活人試驗啊，主人！"

我的胃部突然絞痛起來。龍鱗傘發(fā)出刺耳的嗡鳴，傘面自動展開，擋在我與書靈之間。

"你撒謊。"我聲音冰冷，卻感到一陣眩暈。那些記憶碎片越來越清晰——慘叫，鮮血，還有我手上沾滿的金色血液...那不是別人的血，是我自己的。我在用自身試驗咒術！

書靈欣賞著我的表情變化："終于想起來了？當年您為了追求長生之道，不惜以千萬生靈為代價。最后是那條蠢龍拼死阻止，才讓您幡然醒悟。"他譏諷地看了眼我的傘，"可惜醒悟得太遲，您只能選擇自我封印記憶，假裝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黑龍化形】

龍鱗傘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傘骨節(jié)節(jié)爆響，漆黑的傘面如波浪般起伏。書靈臉色微變，急速后退。

"閉嘴！"

一聲龍吟震碎廟宇殘存的屋頂，龍鱗傘脫手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條巨大的黑龍。但與以往不同，這次黑龍沒有攻擊書靈，而是盤旋在我面前，漸漸縮小成一個人形。

當光芒散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他有著刀削般的輪廓，眼角帶著與龍鱗相似的藍紋，長發(fā)如墨垂至腰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臂上纏繞的鎖鏈——那是由無數細小符文組成的封印。

"南簡，別聽他胡言。"黑龍的聲音低沉有力，"《玄魄錄》確實是你所寫，但初衷絕非如此。"

書靈發(fā)出刺耳的大笑："喲，這不是我們的守護者大人嗎？被封印了一千年，舌頭倒是靈活了不少。"

黑龍——現在該稱他為玄鱗了——冷冷地掃了書靈一眼，那目光讓書靈不自覺地后退半步。我震驚地看著玄鱗，他眼中那份熟悉讓我心臟狂跳。我認識他，遠比認識龍鱗傘更早...

"南簡，"玄鱗轉向我，聲音柔和下來，"《玄魄錄》本是你為鎮(zhèn)壓地脈邪氣所創(chuàng)的封印之書。千年前地脈異變，黑氣侵蝕了這本書，也侵蝕了你的部分神識。你發(fā)現時已經晚了，那些被黑氣污染的咒術確實造成了災難。"

他舉起被符文鎖鏈纏繞的左臂："這是你親手給我下的封印，為的是防止我被黑氣侵蝕。而你自己...選擇洗去記憶重新開始。"

書靈突然暴起發(fā)難，血袍化作無數尖刺射向我們："一派胡言！主人，您當年何等威風，如今卻被這爬蟲哄騙！跟我回去，我們重建咒術王朝！"

玄鱗閃身擋在我面前，符文鎖鏈如活物般展開，形成一道屏障。血刺與鎖鏈相撞，迸發(fā)出刺目的火花。

"南簡，快走！"玄鱗咬牙道，"他現在融合了《玄魄錄》全部力量，你不是對手！"

我看著玄鱗的背影，突然笑了。一千年來第一次，我發(fā)自內心地笑了。

"玄鱗，你忘了我是誰。"我輕聲道，向前邁出一步。

龍鱗傘早已回到我手中，此刻它不再是傘的形狀，而是化作一柄漆黑長劍，劍身上流動著與玄鱗臂上相同的符文。

書靈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驚恐："不...您不可能還記得...您親手封印了那些記憶和力量！"

"確實不記得。"我平靜地說，劍尖指向書靈，"但有些東西，是洗不掉也忘不了的。"

比如握劍的感覺。比如殺戮的技巧。比如...如何斬殺自己創(chuàng)造的怪物。

【神威再現】

我舉劍向前，動作行云流水，仿佛這一千年來每天都在練習。劍鋒所過之處，空間出現細微的裂痕——那是力量達到極致的表現。

書靈倉皇后退，血袍翻涌試圖阻擋。我的劍卻如入無人之境，輕易撕裂他的防御。第一劍，斬斷他左臂；第二劍，剖開他胸膛；第三劍，直取咽喉。

"主人！您不能殺我！"書靈尖叫著，身體開始崩潰，"我是您的一部分！殺我就是殺您自己！"

我的劍停在他咽喉前一寸："不，你只是我犯下的錯誤。今日，我來糾正它。"

劍鋒刺入的瞬間，書靈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嚎叫。他的身體爆散成無數血珠，每一顆血珠中都浮現一張扭曲的人臉。那是千年來被《玄魄錄》吞噬的靈魂。

玄鱗迅速結印，符文鎖鏈如天羅地網展開，將四散的血珠盡數捕獲。我則劃破手腕，金色血液滴在鎖鏈上，與玄鱗的力量共同凈化那些冤魂。

"安息吧。"我輕聲道。

血珠一顆接一顆地化為青煙消散，最后只剩《玄魄錄》本體懸浮空中。書頁上的血跡正在褪去，露出原本的淡黃色。當最后一滴黑血蒸發(fā)時，古籍"啪"地合上，墜落在地。

我撿起它，翻開第一頁，上面用我熟悉的筆跡寫著：

"《凈世玄魄錄》——地脈封印術總綱。創(chuàng)者：南簡。護者：玄鱗。"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我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千年前的地脈異變，我與玄鱗并肩作戰(zhàn)的日日夜夜，還有那場導致一切失控的意外...

"歡迎回來，南簡。"玄鱗站在我身旁，聲音里帶著千年的疲憊與欣慰。

我抬頭看他，突然注意到他臂上的符文鎖鏈少了幾圈："封印松動了？"

玄鱗點頭："書靈消亡，《玄魄錄》凈化，部分力量回歸本源。"他猶豫片刻，"你的記憶...全部恢復了？"

"足夠多了。"我輕撫書頁，感受著其中純凈的靈力，"至少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地脈異變并未結束，只是被推遲了千年。而現在，《玄魄錄》重新回到我手中，是時候完成當年未竟之事了。

玄鱗望著遠處漸亮的天色："下一步去哪？"

"先回林家。"我將《玄魄錄》收入袖中，"林萱身上的封魄咒還未完全解除。而且..."

我頓了頓，看向玄鱗的眼睛："我們得好好談談，關于這一千年來發(fā)生的事。"

玄鱗的嘴角微微上揚："一千年對你而言不過是場長夢，對我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守望。"他抬手輕觸我臉頰，又在即將接觸時克制地收回，"不過沒關系，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轉身走向晨光，玄鱗如影隨形。龍鱗劍重新化為傘狀，在我肩頭投下一片陰影。這一次，我不再是孤獨的長生者。

千年前的錯誤已經糾正，而千年前的誓言，是時候繼續(xù)履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