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后巷的月寧花在雨中顫抖，霜藍色花瓣像無數(shù)片被揉皺的月亮

金蹲在鑄鐵檐廊下，看著雨滴在花瓣邊緣凝成淡金色的光暈

這種只生長在生死邊界的植物，此刻正用花莖纏繞著他的手腕，細密的絨毛刺進皮膚，如同亡靈不舍的指尖

金今天也要麻煩你們了

金將剪刀橫咬在齒間，金屬的銹味混著月寧花特有的冷香滲入喉嚨

當他剪斷第七根花刺時，血珠從虎口滲出，在花瓣表面洇出蛛網(wǎng)狀的金斑——這是新寧師被往生刺認可的證明，但那些金色紋路總讓他聯(lián)想到某種古老的符咒

停尸間的銅鈴突然發(fā)出瀕死般的顫音

金抄起工作臺上未完成的花束沖進走廊，殯儀館常年不散的防腐劑氣味里，混入了一縷腐爛的桃香。他踹開三號告別廳橡木門的瞬間，水晶吊燈正在接連炸裂，飛濺的玻璃渣懸浮在空中，折射出無數(shù)個瞳孔潰散的少女面容

金林女士，這是您兄長托付的花

金將月寧花束舉過頭頂，喉結滾動著吞咽腥甜的空氣

蜷縮在天花板陰影里的亡靈停止尖叫，潰爛的面孔從海藻般的長發(fā)間顯現(xiàn)，黑洞洞的眼窩對準花束中心那支含苞待放的花蕊

這是本周第三次丙級死誕者暴走事件

金凝視著少女鎖骨處發(fā)光的桃形胎記，想起檔案里潦草的字跡：「生前在青桃山果園遭遇塌方，雙手保持著向上托舉的姿勢，懷里護著三名兒童遺體」

當?shù)谝黄ò觑h落在覆滿冰霜的靈柩邊緣時，亡靈突然發(fā)出嬰兒般的嗚咽，懸浮的玻璃牢籠瞬間崩解成藍色晶塵

金果園的桃花...很漂亮吧？

金輕聲說著自己也不明白的話，指尖拂過花瓣上未干的血漬

少女的靈體突然迸發(fā)出耀眼白光，月寧花束同時化為灰燼，最后一片花瓣粘在他滲血的指尖，浮現(xiàn)出蛛絲般游動的咒文

殯儀館館長沖進來時，金正盯著自己的右手發(fā)呆。那些轉瞬即逝的咒文殘影，隱約構成「不負」的篆體字樣

"你又被往生刺扎了？"館長枯枝般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老花鏡片閃過詭異的光

，"記住，月寧花最討厭猶豫不決的人。"老人指甲縫里殘留的骨灰簌簌落在傷口上，金突然想起入職時簽的保密協(xié)議第三條：「不得追問往生刺的成因」

暮色如潮水漫進走廊。金望向窗外漸暗的天光，后巷的月寧花圃正在滲出靛藍色霧氣

每天這個時段他都會產(chǎn)生某種焦灼的既視感，仿佛忘了給某人帶一束花回家

當他經(jīng)過巷口褪色的"彼岸照相館"招牌時，櫥窗里泛黃的婚紗照讓他心臟驟?！┰掳灼炫鄣男履锸殖只ㄊ{色花瓣間赫然混著一支猩紅如血的月寧花

金……

金為什么要拿這種花？

雨滴突然變得粘稠如蜜

金摸到制服口袋里有硬物發(fā)燙，掏出來是今晨從亡靈身上脫落的玻璃晶片

此刻這枚六棱形碎片內(nèi)部浮現(xiàn)出細小的動態(tài)畫面：暴雨中的自己抱著滿臉是血的他，手中月寧花刺正深深扎進他頸后的月牙胎記。染血的唇間綻開微笑，口型分明在說"活下去"

殯儀館頂樓的青銅編鐘無風自鳴

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鬼使神差地翻過鐵藝圍欄，靴子陷進被雨水泡軟的腐殖土

月寧花根系像觸電般從他指縫間逃竄，在挖到三十公分深時，纏繞的根須中露出一個纏滿菌絲的玻璃瓶。瓶中漂浮著三百二十一片霜藍色花瓣——和他入職新寧師的天數(shù)完全吻合

"叮——"懷表鏈上的紫水晶靈擺突然灼燒胸口

金抬頭看見照相館二樓的百葉窗無聲開啟，穿猩紅旗袍的女人身影在窗后一閃而逝。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那些被封存的月寧花瓣，每片都凝固著自己記憶里某個微笑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