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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航在防空洞坍塌的前一天，收到了從深圳寄來的骨灰盒。黑漆木盒上沾著海運的鹽粒，鎖孔里插著枚生銹的圖釘——正是初二那年朱志鑫給他的那枚，釘帽上的藍漆已經(jīng)斑駁成星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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殯儀館的焚化爐轟隆作響時，左航正用那把纏膠布的扳手撬開鐵皮柜。存折躺在工具箱最底層，藍皮封面被血漬浸成了褐色。他翻到最新一頁的存款記錄：1999年10月24日，存入3800元，備注欄擠著極小的一行字"夜大報名費"。

窗外的玉蘭樹突然抖落一地白瓣。左航想起去年生日那場暴雨，朱志鑫用機油筆在蛋糕盒上畫的歪扭蠟燭。此刻那些融化的奶油仿佛又粘在指尖，他顫抖著撕開存折封皮，夾層里掉出張泛黃的火車票——1999年10月25日，兩張相鄰的座位號，票根處有鉛筆寫的"一起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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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洞的承重墻開始剝落時，左航正跪在朱志鑫刻的摩爾斯電碼下。手電筒光掃過墻面的瞬間，他渾身血液凝固了——那些原本雜亂的小孔組成了巨大的"0522"，每個數(shù)字都用玉蘭花汁描過邊，經(jīng)年累月氧化成褐色的血痂。

鐵盒是從松動的水泥塊里挖出來的。三十八封未寄出的信被機油浸透，最新那封的郵戳是出事當天，信紙背面拓著機床廠的值班表，空白處畫滿海浪的紋路。最底下壓著個子彈殼，內(nèi)壁刻著兩行小字：

「左航

等拆遷款下來

我們就——」

圓珠筆在"就"字后戛然而止，拖出的長痕像道未愈合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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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遷隊來的那日下著太陽雨。左航抱著骨灰盒坐在梧桐樹下，看挖掘機的鏟斗捅穿防空洞頂。那些刻著密碼的墻面坍塌時，紛揚的石灰里飛出只雨燕，爪子上纏著褪色的紅繩。

工頭罵罵咧咧地踢開礙事的自行車。左航突然沖過去護住后座，生銹的車鈴發(fā)出最后的哀鳴。座墊裂開的瞬間，夜大錄取通知書飄了出來，背面有行新鮮的機油字跡：

「等我來找你」

這是他昨夜用朱志鑫的扳手刻上去的，膠布纏過的握柄在他掌心燙出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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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開始漲潮時，左航把骨灰撒進了防空洞的廢墟。混著水泥塊的灰白粉末里，有星點火光在閃——是那個刻著"0522"的子彈殼，正在暮色中泛著銅光。

他想起最后一次見朱志鑫的場景：月臺上的霧氣把對方的身影暈成水墨畫，工裝褲后袋里的車票被折出銳利的角。如果當時自己追上了那列火車，如果讀懂了鐵軌上的摩爾斯電碼，如果...

夜風裹著玉蘭花瓣掠過江面。左航握緊子彈殼縱身躍下時，恍惚聽見朱志鑫在背《長恨歌》。這次他終于聽清了最后那句：

"此恨綿綿無絕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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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的車輪滾滾向前，而我們未曾啟齒的愛意，卻永遠沉默在20世紀的余暉里。明明相愛的我們，終究未能說出口——這份遺憾，你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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