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暮色壓城,火紅似血的霞光映著京城燦黃的屋瓦上,泛起層層金浪,烏鴉在落日血光下的低空盤旋,發(fā)出陣陣嘶勵的鳴叫。
宮城中一片混亂,宮人的哭喊聲,求饒聲與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混在一起,襯得皇宮仿佛一座吃人內(nèi)的怪物。
乾龍殿內(nèi)血光淋端,滿地尸骨殘骨,一些將士正動作利落地將殿內(nèi)狼藉清掃干凈,金碧輝煌的屋頂墜著的九龍騰飛默默見征這一場亂戰(zhàn)。
宋宴淮坐在龍椅上,他身穿鎧甲,肩披紅氅,腰佩長刀,英姿勃發(fā),鮮血沾染在閃光的鐵甲上,宋宴淮鳳眸低斂,淡漠地看著眠前的血戰(zhàn)之后。
“報(bào)?!币晃磺嗄晏みM(jìn)殿內(nèi),抱拳行禮,宋宴淮直截了當(dāng)問:“人找到了嗎?”
青年眼眸微閃:“沒有,不知那廢材逃到哪兒去了?!?/p>
他叫蕭鶴重,是此次兵變的副將,宋宴淮的好友。
宋宴淮從龍椅上站起身,手握著腰間長刀,刀鋒上還有些未曾風(fēng)干的血跡,他慢慢撫摸著腰間佩劍,眉宇間陰郁不散,走出乾龍殿,望向后宮的方向,嗤笑了一聲。
“找不到啊,宋暉陽他不是愛美色如命嗎?如今大勢已去,自知活不了太久,不得在在人間再尋最后一場歡愉?”
蕭鶴重點(diǎn)點(diǎn)頭,靜待宋宴淮下令,宋宴瞇了瞇眼,冷冷笑著說:“繼續(xù)找,皇宮四面封閉,去后宮各妃子寢宮找,死要見尸活要見人?!?/p>
“一個(gè)宮殿都不能大意?!?/p>
“是!”
宋宴淮頓了頓:“罷了,我同你們一塊去找”
蕭鶴重不解:“做什么?”
宋宴淮懶洋洋地摩挲手中晶瑩剔透的玉扣,輕笑道:“順便找人?!?/p>
鳳玄宮,一刻鐘前。
渾身浴血的宋暉陽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鳳玄宮,一把推開宮殿門,往宮內(nèi)寢室徑直跑,喘息聲“呼呼”作響,融入血風(fēng)腥雨中打開重重阻礙,他見到了最想見到的人。
塵妃。
——沈棠舟
沈棠舟素白衣冠,眉眼冷淡,仿若天上仙圣,和這血腥的亂世間顯得毫不掛懷,他坐在床邊地面上,怔怔發(fā)愣。
“真不容易啊……”宋暉陽猛撲上去,像一頭野獸撲食一般,制住了沈棠舟。
沈棠舟皺著眉,死死瞪著他:“滾開!”
宋暉陽不答,他慢悠悠地用另一只手摸上沈棠舟的嘴唇,一直不動的男人狠狠推開宋暉陽:“滾?!?/p>
宋暉陽“嘖”了聲,不再裝善良溫和,一把拽起沈棠舟的衣領(lǐng)將人用力扔到床上,不待沈棠舟掙扎,他便縛住雙手壓著雙腿,嗓音陰狠:“再不識貨,朕現(xiàn)在就辦了你!”
沈棠舟死命掙脫,卻絲毫動不了,他默默嘆了口氣,自己這身子算是越來越脆了,連個(gè)常年不習(xí)武的廢物都掙不開。
宋暉陽掐著他的雙頰,手指粗暴地在沈棠舟臉上留下紅印子。他將沈棠舟抵在床柱上,眉心緊緊蹙著。
忽然他笑起來:“沈棠舟,這么多年了,脾氣怎么還這么暴躁,你還以為你自己是那個(gè)風(fēng)光無限的狀元爺呢?”
沈棠舟目光呆滯了一下。
宋暉陽捉到這一刻的呆滯,他便更得意:“狀元爺,你如今配得上風(fēng)光無限這四個(gè)字兒嗎?”
“被我父皇按在榻上的時(shí)候,是不是很舒服?”他眉眼挑起個(gè)彎度,嘴里吐出來的卻是不留顏面的釁然。
這句話不知怎么觸到了沈棠舟的逆鱗,沈棠舟額角青筋突出,他咬著牙,忽然手發(fā)力抽出,狠狠朝身上的男人扇了一耳光。
“啪!”
宋暉陽被扇得撇過臉,臉頰騰起火辣辣的疼痛,還算俊巧的側(cè)臉現(xiàn)在是一個(gè)鮮紅的巴掌印。
宋暉陽摸過臉上的巴掌印,他轉(zhuǎn)過頭,拽起了沈棠舟的衣襟:“沈棠舟我給你臉了是吧?真想在這門大開著被我……”說到最后,他的聲音突然小下去,換上的是一抹危險(xiǎn)的眼神。
沈棠舟目光更黑沉,他笑了下:“你那細(xì)芽,砍了都嫌臟?!?/p>
宋暉陽霎時(shí)臉發(fā)白,他惱羞成怒地掐住沈棠舟脖子:“真以為我不敢動你?!沈棠舟,你以為自己多高貴嗎?你自己臟成什么樣了也不想想?”
沈棠舟不動聲色:“你比我更下賤更骯臟?!?/p>
宋暉陽氣急敗壞:“真有勇氣說出來,不過話說回來,你確實(shí)挺令我懷念的?!?/p>
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享受的神情,勾了勾沈棠舟的衣帶:“你當(dāng)年可真是風(fēng)姿綽約,要不是后來,父皇把你搶進(jìn)皇宮,我早就把你納進(jìn)東宮為暖床奴了?!?/p>
宋暉陽神情又轉(zhuǎn)為怨恨:“唉……但現(xiàn)在,我那混帳堂兄宋宴淮,竟然敢?guī)П旆??!?/p>
“老子皇位都還沒坐熱,他便來搶了?!?/p>
沈棠舟聽見“宋宴淮”三個(gè)字時(shí)微微怔了下,他好像對這個(gè)名字有些模糊不清。
像在哪里聽過好多次。
宋暉陽又瞇了瞇眸子,他拉著沈棠舟的襟口,揪著露出一片白皙鎖骨:“不過現(xiàn)在朕又見到了你,那真是好極了?!?/p>
“知不知道朕這些年有多想念你?”
宋暉陽更加得意地附在沈棠舟耳邊,低啞著笑:“你當(dāng)年叫的聲音多好聽啊?”
他摸向沈棠舟的脖子:“好不敢想,若那些將士和宋宴淮尋到這里時(shí),看著你被我……會作何想法?!?/p>
“是不是啊塵妃?”說著,他便開始解沈棠舟的衣帶。
沈棠舟聽著這污言穢語,他再也忍不下去,閉了閉眼,眸中的漠然驀然變?yōu)橛衾洹?/p>
他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腳踹在宋暉陽腹部,反手抄出枕邊的匕首,直直朝宋暉陽的喉嚨扎去。
“撲哧——”一聲血管炸開的聲音令人膽寒,鮮血噴涌而出,濺了沈棠舟半張臉。
沈棠舟在血噴出來時(shí)下意識閉了下眼,等那溫?zé)岬挠|感粘上皮膚,他才睜開眼睛。
沈棠舟白衣沾上紅血,血暈染成幾朵艷麗的血花,顯得沈棠舟病態(tài)蒼白的面色透出悚然之意,宋暉陽雙目圓睜,死不暝目。
沈棠舟盯了他的尸體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把直插入喉管的刀撥出,扔到身邊。
宋暉陽眼中還殘留著令人惡心的猥瑣旖旎的目光,沈?qū)W舟瞧見便心里作嘔,干脆又將宋暉陽的眼睛合了起來。
許久,沈棠舟才放松身子,靠在床邊,輕聲嗤道:
“血噴出來的聲音多好聽啊……”
“是不是啊,陛下?”
這時(shí),幾陣緊促又沉重的腳步聲從殿外響起來,隨即“嘭”一聲,軍靴暴力踹開了宮門。
是宋宴淮帶著人提著劍找到了這里.穿過殿門屏風(fēng),快步尋到了寢室,幾隊(duì)人闖入鳳玄宮,提著油燈,點(diǎn)著火把,映亮了黑暗無光的屋子,見到了駭人的一幕。
“將軍……”蕭鶴重看著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宋暉陽,滿地的血紅,竟不敢往前。
沈棠舟被突然的光亮刺到眼眸,抬手遮了下光線,待適應(yīng)后才抬起睫簾去看,泛紅的眼睛陰冷地掃過面前的男人們,臉上血跡更顯怖意。
他瞥過為首的宋宴淮,又看了眼宋宴淮身后的將士們,緩緩從地上站起身。
眾人頓時(shí)拔出刀劍,一片“噌”聲后,沈棠舟迎著幾十雙警覺的眸光,沉聲開口:“人我替你們殺了,不勞你們動手?!?/p>
“各位,滾出鳳玄宮?!睕]人動作。
宋宴淮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忽地轉(zhuǎn)頭問簫鶴重:“這人是誰?”
蕭鶴重望向宋宴淮,腦子飛速旋轉(zhuǎn)完一圈,才開口:“此人,是先帝宋明章男妃沈棠舟?!?/p>
“沈棠舟?”宋宴淮搓磨著指腹,他懶洋洋地抬頭看著沈棠舟,低聲笑了下:“名字倒是個(gè)好聽的?!?/p>
沈棠舟面不改色:“人也不是什么好人?!?/p>
宋宴淮挑了挑眉,碰上沈棠舟戒備的目光,他似是思考了會兒,才打了個(gè)手勢,示意所有人都放下武器出去。
蕭鶴重猶豫了下,還是低頭退了出去。
屋里分外安靜。
宋宴淮深吸一口氣,朝一動不動,目光直看著他的沈棠舟走去。
沈棠舟也那么靜靜地望著他。
宋宴淮停到沈棠舟前邊,直直看著沈棠舟的眼睛,沈棠舟也毫不膽怯地回看過去。
一雙寧靜深沉的鳳眸和一雙冰冷凌厲的桃花眼相對望。
宋宴淮只覺得心臟猛地一顫,心跳加快,像是一陣風(fēng)拂動了風(fēng)鈴,平靜的湖面被小石子打出一圈圈漣漪。
他想:這對眼睛真好看。
不等他再沉浸在沈棠舟的眼眸中,一直默然不語的沈棠舟突然抓著匕首向宋宴淮刺去,宋宴淮一怔,一切太快,他馬上抬起劍格擋。
“錚——”一聲,利器相撞。
門外立馬傳來蕭鶴重的聲音:“將軍!”隨即便是整齊的備刀聲。
宋宴淮舌尖抵了下牙齒,這時(shí)還能分神喊說:“沒事,你別進(jìn)來,讓其他弟兄們各去忙各的。”
“呃……是!”蕭鶴重只得應(yīng)下。
宋宴淮又皺眉看向沈棠舟:“你想殺我?”
沈棠舟面上仍是波瀾不驚,唇角甚至帶了絲上揚(yáng)的笑,那是極富挑釁的冷嗤。
“嗯?!?/p>
宋宴淮也十分嘲諷地眨了眨眼睛:“你能殺得了我嗎?”
話間,宋宴淮用力相抵,他本只想嚇嚇沈棠舟,但長劍撞上沈棠舟的皮膚,鋒利的劍身劃破了沈棠舟的手臂,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宋宴淮驚了一瞬:“你……”
可眼前這個(gè)瘋子似是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輕微地蹙了下眉,手指仍握著匕首,抵擋宋宴淮的長劍。
宋宴淮有些好笑,這男妃就算有幾個(gè)本事,但也有什么信心來刺殺他這個(gè)打仗的將軍?
也就宋暉陽那個(gè)廢物會抵不過了。
沈棠舟手臂上的傷口雖說不大,但總歸是疼的。
宋宴淮見沈棠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便猛地使了個(gè)巧勁,劍鋒一轉(zhuǎn),揮掉了沈棠舟手中的匕首,一腳踢遠(yuǎn)。
他自己扔掉劍,抬手控制住沈棠舟亂動的雙手,擰住手腕,將人抵在墻壁上,死死壓制住。
在凌亂粗重的喘息聲中,沈棠舟瞪向宋宴淮,抬腳踹向宋宴淮,被宋宴淮輕松地拆招,宋宴淮也看向他,手中腿上壓制力度加重。
沈棠舟使勁掙扎束縛,可宋宴淮捏他捏得太緊了,根本動彈不得,他覺得手腕都要被宋宴淮捏脫臼了。
宋宴淮忽然轉(zhuǎn)動烏黑的眼珠,目光落在沈棠舟淌著鮮血的傷口上,他手上的力度松了一點(diǎn),盯著沈棠舟道:“你受傷了?!?/p>
“關(guān)你什么事?”
“……”
宋宴淮低聲似乎冷笑了一聲:倔驢。
沈棠舟被捏得實(shí)在受不了,咬牙怒瞪宋宴淮:“你若是真擔(dān)心我,你這般擰著我我傷只會更嚴(yán)重?!?/p>
宋宴淮冷哼一聲:“誰擔(dān)心你?”
沈棠舟睫羽似乎輕輕顫了一下,他抿了抿唇?jīng)]再說話。
宋宴淮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沈棠舟,手上的力度依舊沒松。
兩人用雙眸對峙了會兒,宋宴淮他嗤笑一聲。斜眸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和劍,轉(zhuǎn)頭朝殿外喊:“蕭鶴重,進(jìn)來。”
一直守在門外的蕭鶴重立馬應(yīng)聲而入,映進(jìn)眼睛便是一片灰蒙蒙中,他家將軍扣著那位男妃的雙手,將人家抵在墻上的場景。
蕭鶴重:“……”將軍在干什么?
他怔了怔:“將軍你……”
宋宴淮沒理他,示意蕭鶴重把地上的利具帶走:“把這兩把刀劍拿出去。”
蕭鶴重小心地看了眼被宋宴淮壓制著的美人,被沈棠舟滿含殺氣的瞬子瞪回去了,他見到那眼光便起一身雞皮疙瘩,心想一個(gè)柔柔弱弱的男妃為什么眼神這么嚇人。
蕭鶴重不解:是我跟他有舊仇還是宋宴淮跟他有新怨?
但他沒敢問,低眉順眼地蹲下身提著刀和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