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上的梅林確實堪稱一絕。

云寄桑跟著引路侍女穿過回廊，目光掃過那些看似隨意站立的侍衛(wèi)——每人腰間都配著特制的銅鈴，顯然是防備他的音律之術(shù)。領(lǐng)路的侍女也步伐奇特，每一步都踏在音律的節(jié)點上，擾亂可能的聲波攻擊。

"云大人到——"

梅林中央的暖閣里，三皇子李琰正親手煮茶。這位年近三十的皇子生得溫文爾雅，半點不像統(tǒng)領(lǐng)刑部的鐵面判官。見云寄桑進來，他親切地招手："云卿快來，這雪山霧凇正要煮到火候。"

云寄桑行禮入座，注意到暖閣四角站著四位樂師，奏的正是《雪魄》的變調(diào)。琴音若有若無，卻精準(zhǔn)地干擾著他對音律的掌控。

"聽聞云卿精通《雪魄》，不知本宮這幾位樂師技藝如何？"三皇子遞來茶盞，眼中帶著試探。

云寄桑淺嘗一口："形似而神非?！堆┢恰肪柙诘谄叨蔚?孤弦'，需以氣御音，非內(nèi)力深厚者不能為。"

"原來如此。"三皇子恍然，"難怪宇文弘當(dāng)年要處心積慮得到云氏樂譜。"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云卿可知宇文弘為何對'月魄'志在必得？"

茶盞在云寄桑手中微微一顫。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杯子："下官愚鈍。"

"因為'月魄'能控制雙月之力。"三皇子壓低聲音，"《周禮》有云，'雙月現(xiàn)，山河變'。誰能掌控雙月，誰就能——"

暖閣外突然傳來騷動。一個侍衛(wèi)慌張跑來："殿下，裴世子持圣上金牌求見！"

三皇子臉色微變，還未回應(yīng)，裴雪宴已經(jīng)大步闖入。他玄衣勁裝，腰間無鞘長劍滴著血，顯然是一路殺進來的。

"打擾殿下雅興。"裴雪宴草草行禮，目光卻釘在云寄桑身上，"奉圣諭，請云大人即刻入宮面圣。"

三皇子瞇起眼睛："可有手諭？"

裴雪宴亮出金牌："夠不夠？"

暖閣內(nèi)劍拔弩張。云寄桑緩緩起身，向三皇子深施一禮："殿下垂詢，下官改日再續(xù)。"

三皇子突然笑了："云卿且慢。"他從案下取出一卷竹簡，"這是從宇文弘密室搜出的《樂經(jīng)》殘卷，想必云卿有興趣。"

云寄桑盯著竹簡上那個"箭貫半月"的標(biāo)記，沒有伸手。

"放心，不是陷阱。"三皇子將竹簡塞入他手中，附耳低語，"最后一頁有你母親親筆。明日午時，本宮在刑部等你答復(fù)。"

回宮的馬車上，裴雪宴迫不及待地打開竹簡："真是《樂經(jīng)》？"

云寄桑搖頭："贗品。但..."他翻到最后一頁，呼吸一滯——那里確實有一行小字，筆跡與骨笛中的遺書一模一樣：

"吾兒，若你讀此信，速離中原。宇文弘背后另有主謀，其標(biāo)記為'雙月交弓'。"

裴雪宴皺眉："什么意思？宇文弘的面具不是'箭貫半月'嗎？"

"不一樣。"云寄桑指向竹簡上的圖案，"這是兩個月牙相交如弓，中間沒有箭。"他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玉珠，"你看像不像..."

玉珠在陽光下隱約可見內(nèi)部有兩個月牙形標(biāo)記，正好相交成弓狀。裴雪宴倒抽一口冷氣："所以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是宇文弘。"云寄桑握緊玉珠，"而是給他下命令的人。"

馬車突然急停。外面?zhèn)鱽硎绦l(wèi)的喝問聲，隨即是兵刃出鞘的脆響。裴雪宴一把推開窗，只見十幾個黑衣人正從四面圍來，每人胸前都佩戴著青銅徽章——上面刻著"雙月交弓"的圖案！

"低頭！"

裴雪宴按著云寄桑趴下的瞬間，三支弩箭穿透車廂壁釘在對面座位上。云寄桑從袖中甩出軟劍，劍光如練刺穿車窗；裴雪宴則踹開車門，長劍如虹斬落兩顆頭顱。

"往西巷撤！"裴雪宴拽住云寄桑手腕，"那里有金吾衛(wèi)巡邏！"

兩人且戰(zhàn)且退，轉(zhuǎn)眼拐入迷宮般的小巷。追兵被暫時甩開，裴雪宴突然將云寄桑推進一間廢棄樂坊："分頭走！明日午時在——"

"你騙我。"云寄桑冷冷打斷，"根本沒有圣諭召見，對不對？"

裴雪宴沉默片刻，坦然承認(rèn)："是。但我若不去，你現(xiàn)在還在三皇子府上喝茶。"

"然后呢？"云寄桑眼中青芒大盛，"明日午時去刑部赴約？后日把'月魄'獻(xiàn)給圣上？"

"我沒說要交出去！"

"可你動搖了！"云寄桑猛地將玉珠拍在桌上，"從圣上許諾重查你父親死因那刻起，你就動搖了！"

裴雪宴一拳砸在墻上："那是我父親！"

"這也是我母親！"云寄桑抓起玉珠，青紋已經(jīng)蔓延到眼角，"她用命保護的不僅是'月魄'，還有..."

話未說完，玉珠突然變得滾燙！云寄桑吃痛松手，玉珠墜地瞬間，裴雪宴的劍也脫手落地——兩人同時感到一陣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撕扯血脈。云寄桑踉蹌著去撿玉珠，裴雪宴則跪地捂住心口，那里的箭矢紋路變得血紅。

"血誓反噬..."云寄桑艱難地爬向裴雪宴，"我們...不能..."

裴雪宴掙扎著握住他的手。兩人相觸的剎那，玉珠突然迸發(fā)耀眼光芒，將整個樂坊照得如同白晝。光芒中，一幅精細(xì)的地圖浮現(xiàn)在半空——那是皇城地下密道的全圖，其中一條蜿蜒通向城外的紅線盡頭，標(biāo)著個小小的青?；?biāo)記。

"母親...留下的..."云寄桑聲音虛弱，"她早知道..."

光芒熄滅時，兩人已經(jīng)昏倒在地，十指仍緊緊相扣。玉珠靜靜躺在他們之間，內(nèi)部的液體現(xiàn)在完全變成了青藍(lán)色，像一滴凝固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