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第一次聽見江嶼喊他名字時,是在高二的午后。陽光把教室后排的塵埃照得發(fā)亮,江嶼趴在桌上,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尾音輕輕勾起來:“林深……這道物理題,你看看?”
他筆尖一頓,草稿紙上的公式突然模糊成一片。其實從更早的時候起,比如看見江嶼在籃球場上甩著汗水笑,比如聞到他校服上淡淡的皂角味,“江嶼”這個名字就在他心里生根了——像藏在鉛筆盒深處的橡皮,每次偷偷拿出來看,都帶著磨損的溫度。
后來他們成了同桌。江嶼總愛用胳膊肘輕輕碰他:“林深,老師看你呢?!薄傲稚?,下節(jié)體育課幫我?guī)克??”那聲“林深”,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胸腔里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故意板著臉應(yīng)“知道了”,卻在低頭時,偷偷紅了耳根。
高二下學期,林深生了場病,請假一周?;匦D翘?,他剛坐下,江嶼就把一個保溫飯盒推過來,里面是溫熱的小米粥:“我媽熬的,她說你得吃點清淡的。”林深愣住,聽見江嶼又低低地喊了聲:“林深?”他抬頭,撞進對方眼里的關(guān)切,像被午后陽光曬暖的湖水。
“謝……”他話沒說完,江嶼突然伸手,指尖擦過他的鬢角:“這兒有片葉子。”林深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連呼吸都忘了。江嶼的手很快收回,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著筆:“發(fā)什么呆啊,林深?”
那個傍晚,林深在日記本上寫:“他今天喊了我四次名字。”
高三畢業(yè)旅行,他們?nèi)チ撕_?。夜里篝火噼啪作響,同學們鬧著玩真心話大冒險,輪到江嶼時,有人起哄:“有沒有喜歡的人?叫什么名字?”
林深的心猛地揪緊,攥著衣角的手全是汗。他看見江嶼笑了笑,火光映著他的側(cè)臉,眼神晃了晃,卻看向林深的方向:“秘密。”
散場時,江嶼走在他旁邊,海風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傲稚?,”他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你想考哪個城市?”
“跟你一樣。”林深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趕緊低頭看鞋尖。
江嶼沒說話,過了會兒,輕輕笑了聲:“好啊。”
大學報到那天,林深在宿舍樓下看見江嶼,他拖著兩個大行李箱,額角沁著汗。江嶼也看見了他,眼睛一亮,遠遠喊:“林深!這邊!”
那一刻,人潮涌動,車馬喧囂,林深卻只聽見他的名字,像穿越了整個盛夏的蟬鳴,清晰地落進耳朵里。他跑過去,接過江嶼手里的箱子,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一起,都有些發(fā)燙。
他們成了室友,也成了最親密的伙伴。一起泡圖書館到深夜,江嶼會把耳機分他一只,放他喜歡的民謠;一起在食堂吃飯,江嶼總把自己碗里的肉夾給他,說“林深你太瘦了”;一起在操場跑步,江嶼會故意放慢腳步,等他喘著氣追上來,然后笑著喊他:“林深,加油??!”
林深把所有心事都藏在“嗯”“好”“知道了”的回應(yīng)里。他害怕捅破那層窗戶紙,怕連“江嶼的朋友林深”這個身份都失去。直到那年冬天,林深生日,江嶼送了他一條圍巾,灰色的,織得很細密。
“手笨,織了好久?!苯瓗Z撓撓頭,把圍巾繞在他脖子上,指尖蹭過他的鎖骨,“林深,生日快樂。”
林深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聞著他身上熟悉的皂角味,突然鼓起勇氣:“江嶼,你……”
“我知道?!苯瓗Z打斷他,眼神很認真,“林深,我都知道。”
雪突然下大了,落在兩人肩頭。林深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一樣響。江嶼輕輕握住他的手,放在圍巾里暖著:“我喜歡你,從高二喊你第一聲‘林深’開始?!?/p>
林深猛地抬頭,看見江嶼眼里的笑意,像落滿了星光。原來那些被他珍藏的、無數(shù)次被呼喚的名字里,藏著同樣不敢說出口的心事。
“江嶼……”他第一次這樣喊他的名字,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我在?!苯瓗Z收緊了手,把他的指尖焐得溫熱,“林深,以后換你喊我,好不好?”
雪越下越大,落在圖書館的琉璃瓦上,落在操場的梧桐樹上,也落在兩個少年緊握的手心里。林深看著江嶼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雪光映著他的側(cè)臉,嘴角揚起一個極淺的笑。
后來很多年,他們一起走過了無數(shù)個城市。在人潮擁擠的地鐵站,江嶼會回過頭,準確地找到他,喊:“林深,這邊!”;在加班到深夜的辦公室,林深會收到江嶼的信息:“林深,我在樓下等你?!?;在某個平凡的周末早晨,江嶼會賴在沙發(fā)上,拖著長音喊:“林深~早餐好了沒~”
每個被呼喚的瞬間,林深都會想起高二那個午后,陽光里的塵埃,和少年帶著睡意的聲音。原來名字真的有魔力,當它從喜歡的人嘴里念出來時,會變成最溫柔的咒語,把時光都釀得甜蜜。
此刻,林深正在廚房煮粥,客廳里傳來江嶼翻雜志的聲音。“林深,”他突然喊,“粥好了嗎?我餓了?!?/p>
“好了,”林深應(yīng)了一聲,端著碗走出去,看見江嶼仰在沙發(fā)上,眼里帶著笑意,“快來吃?!?/p>
江嶼接過碗,故意湊近他:“林深,你今天煮的粥特別甜。”
林深低頭笑了笑,耳尖微微泛紅。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地板上,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他知道,往后的歲月里,這個名字會被無數(shù)次呼喚,在清晨,在黃昏,在每個有煙火氣的日常里,像一首永不停息的歌,唱著他們最真實的模樣。
而在更遙遠的時光里,當他們白發(fā)蒼蒼,坐在搖椅上看夕陽時,想必仍會聽見彼此喊著對方的名字,像第一次那樣,帶著少年時的心動,和歲月沉淀的溫柔?!傲稚??!薄敖瓗Z。”——這兩聲呼喚,終將穿過漫長的光陰,成為彼此生命里,最動聽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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