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源喉結(jié)動了動，低頭攪動碗里凝固的麻醬，銅鍋的熱氣蒸騰而上，模糊了楊博文的眉眼，也將泉冉慌亂的解釋淹沒在一片朦朧之中。他終于扯出個還算自然的笑容。

張桂源生病了，確實(shí)該多留意啊……

公筷在湯面劃開漣漪，他夾起片凍得發(fā)白的豆腐，看它在紅油里沉下去又浮上來。楊博文搭在泉冉椅背的手腕十分刺目，像根刺扎進(jìn)余光里，怎么也拔不掉。他默不做聲地往泉冉碗里添了勺菌菇湯，少年不懂愛，卻感覺自己胸腔里傳來細(xì)微的悶痛，一陣陣地揪緊了心口。

張桂源喉嚨發(fā)緊，盯著碗里涼透的湯底，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才穩(wěn)住聲音。

張桂源我吃飽了，我先走了。

他不敢看泉冉驚訝的表情，攥著書包帶的手微微發(fā)抖。

泉冉怎么了？再吃點(diǎn)唄？

他僵在原地。火鍋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楊博文似笑非笑的臉，泉冉關(guān)切的眼神卻像根刺扎在心上，越深越疼。

張桂源真的飽了，你們繼續(xù)吧。

他扯動嘴角，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轉(zhuǎn)身時，發(fā)梢掃過臉頰，涼意混著酸澀漫上鼻尖。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斗敗的犬，垂著尾巴，連回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推開店門的一瞬間，寒風(fēng)卷著夜色撲來，將他的身影徹底吞沒。

他也好想讓冉冉擁抱他一下……那種狠狠的，抱到他發(fā)疼才能帶來安全感的擁抱。

終于走到家門口，他摸出鑰匙的手都在顫抖。推開門，屋內(nèi)漆黑一片，寂靜得可怕。他沒有開燈，只是順著墻緩緩滑坐在地，一米八幾的大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黑暗無聲地將他吞噬，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地滾落，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落在校服領(lǐng)口。這一刻，他不再需要強(qiáng)撐體面，任由滿心的酸澀與不甘肆意蔓延。

張桂源一直不回消息，泉冉攥著手機(jī)，指尖在桌沿輕輕敲擊。他的外套還落在火鍋店里……她望著那抹衣角，又看向?qū)γ娴皖^喝湯的楊博文。楊博文會因此不開心吧？

泉冉我把外套給他送回去吧。

她還是決定起身。楊博文動作一頓，湯勺“當(dāng)啷”磕在碗邊，發(fā)出一聲脆響。他抬眼時，眸光像淬了冰，泛著冷意。

楊博文你就這么在乎他？

泉冉我們很少見一面，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得去。

手腕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住。楊博文的指尖冰涼，蒼白的骨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⒎呵?，他仰頭望著她，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層水光。

楊博文那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瓷碗里的湯還冒著熱氣，白霧模糊了少年泛紅的眼眶。他喉結(jié)滾動，聲音帶著剛退燒后的沙啞。

楊博文冉冉，我剛退燒，頭還暈得厲害，你摸摸我……

說著，他將她的手按在自己額頭上，掌心的溫度卻比體溫更灼人。

楊博文我父母都死了，也沒有朋友，從小到大只有你了……萬一像昨天那樣生病了，家里連個送我去醫(yī)院的人都沒有。

泉冉的心猛地揪緊，她想起昨夜楊博文蜷縮在被子里發(fā)抖的模樣，退燒藥喂了三次都壓不住滾燙的體溫。此刻少年睫毛低垂，眼下還留著淡淡的烏青，濕漉漉的眼神像被遺棄的幼獸。

泉冉我馬上就回來了，他的外套……

楊博文他有那么多朋友，還有愛他的家人……

楊博文我只有你了……

火鍋店暖黃的燈光下，泉冉看著他蒼白的嘴唇，想到他可憐的經(jīng)歷，哪里還舍得拒絕。終究嘆了口氣，重新坐回位置。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卻在抬頭時又換上委屈的表情。他一邊喝著酸酸甜甜的番茄湯，一邊偷眼看向身旁的女孩，目光偶爾掠過窗外漆黑的街道——那深處，正隱匿著張桂源家別墅的方向。而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再次從他身邊奪走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