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文站在食堂門口,目光追隨著泉冉被張桂源帶走的背影,指節(jié)無意識地攥緊了作業(yè)本的邊緣,紙張在手中扭曲變形。陽光暖洋洋地灑在他的手背上,可心底翻涌的寒意卻像冰塊一樣越積越厚。他眼睜睜地看著張桂源從容地接過泉冉的飯盒,看著泉冉低頭笑時發(fā)梢輕輕掃過張桂源的袖口,那一句深深埋在心底的“賤人”幾乎要從喉嚨里沖出來。
昨日的畫面又浮現(xiàn)眼前——張桂源故意將橡皮滾到泉冉腳邊,彎腰時肩膀若有若無地靠近,撿起橡皮時指尖擦過她的手背,那曖昧的一觸仿佛還在空氣中泛著漣漪。而泉冉,毫無防備的笑容就像一道鋒利的刀刃,割得他胸口生疼。
張桂源突然回頭,恰好撞見楊博文蹲在地上撿卷子的身影。他的眼神冷如冰霜,嘴角卻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條斯理地伸手為泉冉撥開被風吹亂的劉海,動作溫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張桂源這幾天吉他練得怎么樣?
張桂源的聲音柔情似水,帶著一絲寵溺,低垂的目光落在泉冉臉上,似乎連空氣都染上了一層甜蜜的黏稠感。
楊博文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看見泉冉下意識地向后縮了一下,但耳根卻悄然泛紅,心中那股酸澀瞬間被點燃,變成燎原的大火,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體育課結(jié)束后便是放學時間,回到了教室。張桂源本來想和泉冉排練,但看她滿臉疲憊,還是提議先休息一會兒。泉冉剛坐下,楊博文就大步走了過來,聲音冷硬得像冰塊摔在地上。
楊博文跟我出來。
他的眼神閃躲著,不敢直視泉冉,只盯著桌角那顆張桂源剛才塞過去的草莓糖。那糖紙鮮艷得刺目,像一根細針扎進他的眼底,讓他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
泉冉不出!
楊博文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人捏住了一樣痛得生疼。他看著泉冉鼓著腮幫子吃糖的樣子,腦海中突然閃過從前的記憶:她總喜歡拿兩顆棒棒糖,分一顆給他說“給你”,可如今她吃著別人遞來的糖果,還笑得如此燦爛。
楊博文就兩分鐘。
泉冉的倔強寫在臉上,她的委屈也藏不住,昨天楊博文莫名其妙地對她發(fā)火,她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
泉冉把臉埋進臂彎,悶悶的聲音像隔著一層布。
泉冉一分鐘都不聽你說!
楊博文看著她眼底未掩飾的委屈,喉嚨像堵了一團棉花,準備好的道歉詞全都滯在舌尖,像是啞火的炮仗無聲無息地熄滅了。同桌張桂源翻書的聲音輕輕響起,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正對上張桂源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種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像細小的蟲子啃噬著每一寸皮膚,楊博文攥緊了拳頭,聲音又冷了幾分,帶著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急切。
楊博文快點,出來。
泉冉我不!
泉冉賭氣地把臉轉(zhuǎn)向墻壁,肩膀微微顫抖著。她能感覺到楊博文仍舊站在原地,像一棵倔強的樹,影子落在她的課桌上,把那顆草莓糖的影子完全遮住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拉長,走廊里傳來隔壁班喧鬧的打鬧聲,顯得教室里格外安靜。楊博文盯著她蜷縮的背影,胸口突然像被灌滿了冰水,冷意從心臟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向前邁了半步,又猛地停下,手指用力掐著褲縫,留下幾道深深的紅痕。原來她不是在賭氣,是真的難過了。如果他們能懂彼此的痛就好了,可惜此刻,兩個人的性格化作了無數(shù)針尖,扎得他眼眶發(fā)熱。
楊博文泉冉……
他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楊博文那……你……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部力氣,嘴唇哆嗦著終于擠出那句反復吞咽的話,尾音顫得不成句子。
楊博文那你還跟我玩嗎……
聲音小得幾乎要被窗外的風聲吞沒,卻像一顆石子,準確地投入了泉冉心里。她心里五味雜陳,空氣中只剩下楊博文壓抑的呼吸聲,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楊博文看著她始終沒有轉(zhuǎn)過來的背影,胸腔里的痛苦像潮水般涌上來,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快喘不過氣來。他想伸手撫她的肩膀,指尖卻停在離她三厘米的地方,最終無力地垂下。他盯著桌面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喉嚨里突然擠出了一句話,聲音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而恐慌。
楊博文我們……不做朋友了嗎?
這句話輕飄飄地落在教室里,卻像一道驚雷,讓泉冉的肩膀猛地一顫。她迅速轉(zhuǎn)身,眼睛紅得像兔子,憋回去的眼淚終于決堤,砸在課桌上濺起晶瑩的水花。
泉冉楊博文你有病吧!誰不跟你做朋友了!
楊博文被她的哭喊嚇得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想伸手替她擦眼淚,又怕被她甩開。
泉冉的哭聲讓張桂源愣住了。他原本期待的“爭吵”該是針尖對麥芒的激烈交鋒,最好他們吵得不可開交,那樣泉冉最好的朋友就會是他了??墒谴丝?,她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肩膀,讓他的心情復雜起來。
張桂源哭了……
張桂源慌亂地看了一眼,楊博文僵在半空的手還沒碰上她的臉頰,就被張桂源一步跨上前攬住了泉冉的肩膀,把她輕輕按進了自己的臂彎。
掌心傳來的顫抖讓張桂源心尖一揪,聲音啞得不像平時的自己。
張桂源天吶……沒事了……
他把她摟得更緊,像護住一件最珍貴的東西,心疼得不行。
他沒有看楊博文,只是從口袋里摸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按在她泛紅的眼瞼上,指腹清晰地感受到淚水的滾燙。
張桂源垂下眸子,看見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抵在自己的胸口。
楊博文盯著張桂源攬住泉冉的手臂,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泉冉的發(fā)梢蹭過張桂源鎖骨,而他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在楊博文眼里成了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他本就血肉模糊的心。
楊博文都是我……我的問題……是我有問題……
楊博文的聲音哽在喉嚨里,眼前突然模糊得看不清一切。泉冉埋在張桂源肩窩的啜泣聲,混著張桂源低沉的安撫聲,像針一樣扎進耳朵。他看見張桂源的指尖輕輕擦過泉冉的小臉。
胸腔里的酸澀猛地沖上眼眶,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壓不住喉嚨里的哽咽。
楊博文我先走了……
楊博文的聲音抖得不像話,轉(zhuǎn)身時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他不敢再看泉冉泛紅的眼角,更不敢看張桂源攬著她的手臂,只能踉蹌著沖向門口,眼淚終于砸在走廊的地磚上。
他靠在墻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將影子拉得細長細長??诖锏呐D烫潜贿米冃危羌埌l(fā)出細碎的響聲——那是原本準備給泉冉的。
風穿過走廊,把他壓抑的哭聲吹得零散,就像那顆被攥化的牛奶糖,甜意混著酸澀,化不開,也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