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那柄纏繞著猩紅魔氣的巨斧劈入桃花劍陣的瞬間,刺耳的“嗤嗤”聲如同萬千毒蛇在滾油中哀嚎。斧刃上狂暴的魔煞之力,在接觸到那精純浩瀚、帶著守護意志的緋色劍氣時,如同最污穢的淤泥被投入凈世清泉,肉眼可見地迅速消融、瓦解!
“什么鬼東西?!”血煞獨眼圓瞪,猙獰的面孔扭曲,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他引以為傲、足以劈開山岳的魔煞之力,竟被這些看似柔美脆弱的花瓣劍氣寸寸凈化!
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順著斧柄悍然傳來,震得他粗壯的手臂一陣酸麻,胸口氣血翻騰,幾乎要嘔出血來。
院門內(nèi),桃灼死死盯著那瑰麗而恐怖的桃花劍陣,看著血煞巨斧受阻,心頭那絲微弱的希望剛欲燃起。
手腕內(nèi)側(cè),那枚微小的劍符印記卻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燙!仿佛有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摁在了皮肉之上!
“呃!”猝不及防的劇痛讓桃灼悶哼出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弓起,左手死死攥住右腕。與此同時,腰間懸掛的那枚溫潤的桃木小墜,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無比,緊貼著肌膚,幾乎要灼傷她!
里面沉寂多年的姐姐那縷殘魂,此刻如同被困的猛獸,正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瘋狂沖撞著禁錮,傳遞出混亂而尖銳的悲鳴與悸動!
桃灼的瞳孔驟然縮緊,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的視線越過漫天旋轉(zhuǎn)飛舞的緋色劍氣,死死釘在劍陣中心那個持棍而立的背影——夙離的發(fā)間。
那枚古樸無華、被她曾以為不過是普通舊物的桃木簪,簪頭處,一點暗紅如血的光芒,正穿透時光的塵埃,幽幽亮起!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傷與執(zhí)念,清晰地烙印在桃灼的眼底,與手腕的灼燙、腰間的悸動,形成一種令她靈魂都在震顫的共鳴!
姐姐的殘魂在悸動!
手腕的劍符在灼燙!
夙離發(fā)間的木簪在發(fā)光!
這三者之間,那看不見卻沉重如山的羈絆,如同三塊轟然墜落的巨石,狠狠砸在桃灼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三百年前姐姐在九天雷火中隕落的模糊景象,與眼前這個從天而降、身負絕世劍骨卻懵懂如稚子的失憶男人,被這詭異而強烈的共鳴強行扭結(jié)在一起,指向一個她不敢深想?yún)s無法逃避的真相漩渦!
“姐姐……”桃灼捂著滾燙的小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低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與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心,“你到底……給我撿回來了一個什么樣的‘麻煩’啊……”
這低語在漫天劍氣呼嘯與魔氣嘶吼中微不可聞,卻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開在小筑門前另外兩個驚惶的存在心中。
“阿灼姐姐!你的手…還有墜子!”小蒲精嚇得渾身白毛都炸開了,圓溜溜的大眼睛瞬間溢滿淚水,她小小的身體因恐懼和擔(dān)憂劇烈顫抖著,本能地想撲過去,卻被眼前那毀滅性的能量碰撞死死釘在原地。
“丫頭!撐?。∧囚⒆印囚⒆佑泄殴?!它在吸……不對,它在呼應(yīng)!”土地公綠豆眼死死盯著夙離發(fā)間那點暗紅血芒,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草屑泥灰從他顫抖的頭頂簌簌落下。
他活了不知多少歲月,對神魂氣息最為敏感,此刻清晰感覺到那簪子、墜子、劍符三者間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帶著強烈悲慟與守護意念的三角回路!這回路的核心,正是那個持棍如山的男人!
“吼——!給我破開!”血煞的驚怒化作了狂暴的兇戾。身為魔君滄溟座下悍將,他何曾受過如此憋屈?被一片花海擋住去路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獨眼赤紅如血,周身魔氣轟然爆發(fā),形成粘稠如墨的實質(zhì)鎧甲,巨斧上的血光再次暴漲,帶著刺鼻的腥風(fēng),不再試圖劈開劍陣,而是凝聚全身魔元,以開天辟地之勢,朝著劍陣中心——夙離的頭頂,悍然砸下!他要以力破巧,用純粹的毀滅魔能碾碎這礙事的花瓣!
這一擊,威勢遠超之前!空氣被壓縮爆鳴,地面在魔威下寸寸龜裂,恐怖的威壓讓小蒲精尖叫一聲,化作一團白光死死縮進桃灼懷里。土地公臉色煞白,幾乎要再次遁地。
面對這毀天滅地、足以將整座小筑連同后山一同抹去的一擊,夙離依舊沒有任何閃避或格擋的動作。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砸落的巨斧。他握著那根粗糙的桃木棍,空茫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魔氣,穿透了翻飛的桃花,望向了一個極遙遠、極模糊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個溫柔而悲傷的聲音在呼喚…阿夭…
就在血色巨斧即將撕裂那層層疊疊的緋色劍幕,觸及他發(fā)絲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夙離握著桃木棍的手,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繁復(fù)玄奧的招式。只是手腕極其自然、帶著一種古老韻律的微微一抖,桃木棍的棍尖,在空氣中劃出了一個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弧線。
錚——!
一聲清越悠揚、仿佛自九天星河垂落,滌蕩世間一切污濁與喧囂的劍鳴,驟然響徹荒山!
這劍鳴并非單一,而是瞬間從每一片旋轉(zhuǎn)的桃花劍氣中同時迸發(fā)!億萬聲微鳴匯成一道貫穿天地的洪流!
整座龐大的桃花劍陣驟然活了!
億萬片懸浮的桃花不再是各自為戰(zhàn)的微小劍氣,它們?nèi)缤粺o形的統(tǒng)帥賦予了靈魂,瞬間完成了精妙絕倫的陣列重組!每一片花瓣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彼此劍氣勾連流轉(zhuǎn),生生不息。
整座劍陣在剎那間爆發(fā)出璀璨奪目的緋色光華,如同一朵巨大的、蘊含著無盡殺伐與守護真意的混沌青蓮,在沉沉的魔氣夜幕下傲然綻放!
血煞那傾盡全力的狂暴一斧,如同砸進了由億萬柄神劍組成的磨盤!斧刃上凝聚的毀滅魔能在接觸到那盛放的緋色蓮華的瞬間,爆發(fā)出刺目欲盲的強光!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狂暴的能量沖擊波猛然炸開!地面如同波浪般劇烈起伏,小筑殘破的院墻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崩塌了大半!沖擊波卷起漫天煙塵和碎木,將桃灼、小蒲精和土地公狠狠掀飛出去!
“噗——!”血煞龐大的身軀如遭遠古神山撞擊,一口粘稠的魔血狂噴而出,染紅了胸前的猙獰黑甲。
他獨眼中的兇光被駭然與劇痛取代,那柄門板大小的巨斧竟發(fā)出“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斧面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細長的裂痕!
沛然莫御的恐怖反噬力沿著斧柄瘋狂涌入他體內(nèi),肆虐的劍氣在他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撕裂般的痛苦讓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
他龐大的身軀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拋飛出去,撞斷了遠處數(shù)棵焦黑的枯樹,才重重砸落在地,激起一片煙塵。
那四名如同毒匕般散開的血煞衛(wèi),在劍陣爆發(fā)的沖擊波下,更是連哼都沒哼一聲,如同被狂風(fēng)卷起的枯葉,瞬間被絞碎成四團爆散的黑霧魔氣,連渣滓都沒能剩下!
魔氣翻涌的夜幕,被這盛放的緋色蓮華短暫地撕開了一道口子。清冷的星光灑落,映照著懸浮的億萬桃花劍氣緩緩流轉(zhuǎn),瑰麗得如同夢境,卻又蘊含著讓天地失色的森然殺機。
“咳咳……咳咳咳……”桃灼掙扎著從一堆斷木碎瓦中撐起身,顧不得滿身塵土和擦傷,第一時間看向劍陣中心。
夙離依舊站在原地,保持著那持棍微動的姿勢。高大的身影在漫天緋色光華中顯得有些朦朧。然而,桃灼的心卻猛地一沉。
他握棍的手,在微微顫抖。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甚至能看到皮膚下細微血管的跳動。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幾乎透明。一絲殷紅的血跡,正沿著他緊抿的唇角,悄無聲息地蜿蜒而下,滴落在身前的地面上,迅速被塵土吸收,只留下一點暗褐。
空茫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碎裂了,露出更深邃的、無法言喻的疲憊和茫然。那支撐著他、引動這驚世劍陣的純粹守護意念,如同燃燒過后的燭芯,正在急劇地暗淡下去。
“夙離!”桃灼失聲驚呼,掙扎著想要沖過去。
就在這時——
“咻!咻!咻!咻!”
四道凌厲的破空之聲,如同撕裂布帛,驟然從被劍陣光華撕開的夜幕缺口中傳來!速度快如閃電!
四道身影,裹挾著清冽而威嚴的仙靈之氣,如同四顆墜落的流星,悍然降臨在剛剛遭受摧殘的戰(zhàn)場邊緣!當(dāng)先一人,身披銀甲,面容冷峻如萬載寒冰,周身散發(fā)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壓,正是天君心腹,執(zhí)掌天罰巡查的仙官——凌風(fēng)!
他身后,三名身著制式銀甲、手持長戟的天兵肅然而立,眼神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狼藉的戰(zhàn)場和那懸浮的、正在緩緩黯淡下去的龐大桃花劍陣。
凌風(fēng)仙官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瞬間穿透煙塵,精準地鎖定了劍陣中心那個搖搖欲墜的青衫身影,以及他發(fā)間那枚簪頭血芒已然微弱、卻依舊醒目的桃木簪。
他的視線掃過地上殘留的濃烈魔氣痕跡、血煞噴出的魔血,最后定格在夙離嘴角那抹刺眼的鮮紅和他手中那根平平無奇的桃木棍上。
冷峻的面容上,萬年不變的冰封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那雙深邃的眼中,先是掠過一絲極度的震驚,隨即被濃重的、化不開的凝重與審視所取代。
“玄天劍氣……”凌風(fēng)仙官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一種確認了某種可怕猜測的沉重感,在死寂的荒山夜色中清晰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盤,“還有這……源自上古的守護劍意…果然是你……玄天劍尊,夙離!”
夙離……玄天劍尊……
這個被凌風(fēng)仙官以無比沉重語氣道出的名號,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桃灼的頭頂!她剛剛掙扎站起的身體猛地一晃,腦中一片空白。
那個笨拙劈柴、茫然報恩、只會用劍氣切菜、被雷劈得失憶的“債主”……竟然真的是……傳說中弒神證道、令三界震顫的……玄天劍尊?!
漫天懸浮的桃花劍氣失去了核心意志的支撐,如同被抽去了靈魂,驟然停止了流轉(zhuǎn)。億萬片花瓣在同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華,從瑰麗的緋色褪為蒼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機,無聲無息地、紛紛揚揚地從空中飄落下來。
一場遲來的、帶著血腥與灰燼味道的桃花雪,終于降臨荒山小筑。
冰冷的、失去生氣的花瓣落在桃灼臉上,也落在那片被血煞魔血浸染的焦土上??諝馑兰?,只有花瓣簌簌落下的輕響,以及凌風(fēng)仙官那冰冷話語帶來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
風(fēng)暴眼中心的平靜,不過是下一場滔天巨浪來臨前,最短暫也最殘酷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