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簡要介紹

我是斬神者斷鋒，弒神如切菜。

>直到那天，我斬殺了傳說中的睡神。

>他死前竟對我露出解脫笑容：“第九個...終于可以休息了?！?/p>

>醒來時，我躺在破廟草堆上，被一群流浪漢當神跪拜。

>廟外暴雨傾盆，流浪漢的鼾聲此起彼伏。

>我被吵得心煩意亂：“都給我安靜！”

>下一秒，所有鼾聲瞬間消失。

>月光穿過破洞，照亮我染金的手指。

>——原來斬神的盡頭，是當哄睡師？

正文開始

粘稠、冰冷、帶著鐵銹般濃重腥氣的液體，浸透了我腳下破碎的石板。第九個了。我低頭，看著那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神祇——所謂的“睡神”——此刻癱軟在冰冷的神殿地面上，像一尊被頑童推倒的泥塑。祂的神袍原本是深邃夢幻的幽藍，此刻卻被胸口那個猙獰的破洞徹底撕裂，邊緣被不斷涌出的、閃爍著微弱星芒的金色血液染成一片污濁。

“嘖，第九個，”我甩了甩手中“斷鋒”劍刃上殘余的神性光屑，聲音在空曠死寂的神殿里撞出空洞的回響，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厭倦，“睡神？就這？”

神殿宏偉得令人窒息，穹頂高得仿佛要刺入虛空，巨大的石柱雕刻著星辰流轉(zhuǎn)、眾生沉眠的圖景。曾經(jīng)這里必定縈繞著令人靈魂安寧的氣息。如今，只剩下死寂，濃稠得化不開的死寂，還有我靴底踩在冰冷神血上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黏膩聲響。

斷鋒的劍尖點地，拖曳著，在光滑如鏡的黑曜石地面上劃出一道刺目的、沾著金血的白痕，直指那垂死的睡神。祂的生命，正如同祂掌控的夢境，在飛速流逝。那張原本應該籠罩在永恒安詳迷霧中的臉龐，此刻蒼白得近乎透明，唯獨嘴角……那嘴角竟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

那不是一個失敗者應有的憤怒或恐懼，也不是瀕死前的絕望。那笑容……空洞，疲憊，卻又透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近乎瘋狂的解脫。

祂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微弱得如同風拂過枯葉，卻異常清晰地穿透神殿的死寂，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扎進我的耳膜：“第…九個……終于……可以…休息了……”

話音落下，那最后一點微弱的星光，徹底從祂空洞的眼眸深處熄滅。神殿穹頂之上，一顆原本恒定閃爍的星辰，也隨之猛地一暗，旋即徹底湮滅在永恒的虛空里。整個空間似乎發(fā)出了一聲無聲的嘆息，沉重地壓了下來。

我盯著那張凝固著詭異笑容的臉，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猛地沖上頭頂。第九個？祂在數(shù)什么？數(shù)祂是死在我手上的第九個神？還是……數(shù)祂自己等待解脫的次數(shù)？這笑容，這遺言，像某種不潔的詛咒，帶著冰冷的嘲弄，狠狠砸碎了我心中長久以來由弒神鑄就的、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膩滑感，順著我的脊椎悄然爬升。

“裝神弄鬼！”我低吼一聲，試圖用怒火驅(qū)散那詭異的寒意。斷鋒猛地揮出，劍光如電，不是為了補刀，而是帶著一種發(fā)泄般的暴戾，狠狠劈向神殿中央那座由整塊月長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神座。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神殿內(nèi)瘋狂沖撞。堅不可摧的月長石神座應聲而裂，蛛網(wǎng)般的紋路瞬間爬滿表面，最終徹底崩解，化作一地閃爍著幽冷光澤的碎石齏粉。塵埃彌漫開來，帶著石粉的嗆人氣息和神血殘留的甜腥，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就在神座崩裂的轟鳴余波尚未散盡的剎那，一股無法抗拒的、磅礴到令靈魂都為之顫栗的意志，毫無征兆地降臨了。它并非來自外界，更像是從我的身體最深處、從那剛剛被斷鋒飲下的金色神血里，猛然爆發(fā)！

嗡——

我的頭顱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眼前瞬間被一片無邊無際、旋轉(zhuǎn)不休的黑暗徹底吞噬。那黑暗并非純粹的空無，其中仿佛涌動著億萬破碎的、光怪陸離的夢境碎片，無數(shù)呢喃囈語匯成震耳欲聾的洪流，瘋狂沖擊著我的意識堤防。身體沉重得如同被億萬座大山壓住，每一根骨頭都在呻吟。斷鋒脫手而出，當啷一聲掉落在冰冷的碎石地上，那清脆的聲響是我意識墜入深淵前聽到的最后聲音。

……冷

刺骨的冷意，混雜著濃重得化不開的霉味、塵土味，還有一種陳年稻草腐爛后特有的酸腐氣息，霸道地鉆進我的鼻腔，硬生生將我從混沌的深淵里拽了出來。

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我費力地撐開一道縫隙，映入眼簾的，是幾根歪斜的、布滿蟲蛀孔洞的朽爛房梁。月光，慘白而清冷，正從一個巨大的破洞中毫不客氣地傾瀉下來，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翻滾的無數(shù)塵埃顆粒。雨聲，狂暴的、永無止境的雨聲，如同千軍萬馬在頭頂踐踏著殘破的瓦片，匯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喧囂。雨水從屋頂?shù)母鱾€破洞處爭先恐后地涌進來，在地面上肆意流淌，形成渾濁的小溪。

我正躺在冰冷潮濕的草堆上，身下粗糙的秸稈梗得人生疼。這是哪里？那輝煌冰冷的神殿呢？

視線艱難地轉(zhuǎn)動，模糊的景象逐漸聚焦。就在我前方幾步之遙，幾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身影，正蜷縮著跪在濕漉漉的泥地上。他們骯臟的額頭緊緊貼著地面，身體因為寒冷和激動而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著。破廟角落里，一尊泥塑神像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半截身軀，被厚厚的蛛網(wǎng)和灰塵覆蓋，面目模糊不清。

“神……神仙老爺顯靈了！”

“是神仙！從天上掉下來的神仙！落到草堆上！”

“求神仙老爺……賞口吃的吧……”

“保佑……保佑別讓雨再下了……”

嘶啞、卑微、充滿絕望的祈求聲，混雜著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微弱地穿透狂暴的雨幕，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扎進我混亂的腦海。

神仙？我？斬神者斷鋒？一個剛剛才讓第九個神明隕落、神殿崩塌的弒神者？荒謬！一股被褻瀆的暴怒瞬間點燃了我殘存的力氣。我猛地想要撐起身體，這個簡單的動作卻牽動了頭顱深處尖銳的劇痛，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攪動腦髓。喉嚨里涌上一股濃烈的腥甜，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再次暈厥過去。

“滾開！”我嘶吼出聲，聲音沙啞干裂得如同破舊的風箱，被狂暴的雨聲瞬間吞沒大半。這虛弱讓我更加狂怒。

然而，那幾個跪伏的流浪漢，聽到我這飽含殺意的低吼，非但沒有驚恐退開，反而像被注入了強心針，猛地抬起了頭！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病態(tài)的、近乎瘋狂的光芒，如同在無盡黑夜中終于窺見了一絲微弱的燭火。他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向前挪動，沾滿污泥的手顫抖著伸向我，仿佛我是他們溺水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神仙說話了！說話了！”

“求求您！發(fā)發(fā)慈悲吧！”

“別走！別走啊神仙老爺！”

絕望的呼喊、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還有那不知是誰發(fā)出的、沉重而渾濁的鼾聲……幾種聲音在這狹小破敗的空間里交織、碰撞、回旋。那鼾聲尤其刺耳，一聲接著一聲，帶著肺部艱難的喘息，像破舊風箱在拉扯，又像鈍鋸在切割朽木，頑固地鉆進我的耳朵，狠狠刮擦著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痰堵塞的呼嚕，每一次呼氣都拖出長長的、令人窒息的尾音。它們此起彼伏，如同無數(shù)只污穢的爬蟲，順著我的耳道瘋狂鉆入，啃噬著我的理智。

頭痛欲裂，太陽穴突突狂跳。那在神殿中因睡神遺言而生的冰冷煩躁，此刻被這污濁的環(huán)境、卑微的乞求和這永無止境的、令人作嘔的鼾聲徹底點燃，化作焚盡一切的狂怒烈火！

“吵死了！”我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嘶吼出來，聲音因極致的暴怒而扭曲變形，穿透了廟宇內(nèi)所有的嘈雜，“都給我——安！靜！”

嗡——！

一股無形的、無法理解的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fā)，從我身體最深處——尤其是那被金色神血浸染過的左臂——狂涌而出！它沒有顏色，沒有形態(tài)，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碾碎一切聲響的絕對寂靜之力，瞬間橫掃整個破廟！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如鈍鋸切割朽木的刺耳鼾聲，戛然而止。

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消失無蹤。

絕望的哀求，凍結(jié)在嘴邊。

就連廟外那狂暴的、仿佛要淹沒整個世界的滂沱大雨聲，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嚨，驟然低沉下去，變成一種遙遠而模糊的、被厚厚帷幕隔絕的沉悶背景。

絕對的、死一般的寂靜降臨了。只有塵埃在慘白的月光光柱里無聲地翻滾、墜落。

那幾個前一秒還在拼命哀嚎乞求的流浪漢，此刻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和意識，軟軟地癱倒下去，以各種扭曲的姿勢倒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他們的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但臉上卻凝固著一種近乎詭異的安詳，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穩(wěn)，仿佛瞬間墜入了最深沉的、無夢的酣眠。

整個世界，只剩下雨水敲打遠處殘破屋檐發(fā)出的、被無限拉長和稀釋的滴答聲。

我僵在原地，維持著撐起上半身的姿勢，如同被這突如其來的死寂凍成了一尊石像。指尖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冰涼，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沉重。我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清冷的月光，恰好穿過屋頂那個巨大的破洞，如同舞臺上的聚光燈，精準地落在我攤開的左手上。

那曾經(jīng)握劍染血的指尖……此刻正流動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的、仿佛融化了星辰般的……金色光澤！

它并非沾染上去的污跡，更像是從皮膚之下、骨髓深處，悄然滲透出來的光芒。光芒隨著我指尖無意識的顫抖，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而神圣的質(zhì)感。

第九個……終于可以休息了……

睡神臨死前那解脫般的低語，如同幽靈的回聲，再次無比清晰地在我死寂一片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炸開，瞬間席卷四肢百骸，比身下濕透的草堆和破廟的寒氣要刺骨千倍萬倍！我死死盯著自己指尖那抹微弱卻不容置疑的金色流光，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驟然收縮。

斬神的盡頭，竟是……哄人睡覺？！

破廟外，被強行壓抑至模糊的雨聲，依舊在不知疲倦地沖刷著這個荒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