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征兵日
D區(qū)征兵處的鐵皮棚子被正午的太陽烤得發(fā)燙,棚頂?shù)纳嵘任宋俗黜?,像只垂死的蒼蠅。我站在隊伍中間,攥著印有"B-407"的塑料編號牌,后脖頸的汗珠滾進衣領,在制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隊伍緩慢地向前移動,每隔幾分鐘就有人被叫到號碼。前面有個瘦高個突然栽倒,膝蓋砸在地上發(fā)出悶響。兩個穿白大褂的醫(yī)務兵立即沖過來,動作熟練地把他拖到樹蔭下,往他嘴里灌鹽水。沒人多看一眼,隊伍繼續(xù)向前蠕動,很快填補了空位。
"保持隊列!"持槍的警衛(wèi)用槍托敲了敲鐵絲網,發(fā)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他的制服已經濕透,緊貼在背上,但站姿依然筆直。
我往前挪了兩步,靴底黏在融化的瀝青上,發(fā)出輕微的撕拉聲。隊伍最前方,一個戴眼鏡的男孩正趴在柜臺前填寫表格。他的手指在發(fā)抖,鋼筆尖戳破了紙張,墨水暈開一片。
"下一個!B-407!"
我跨過地上干涸的嘔吐痕跡時,聞到了混合著消毒水味的酸腐氣息。征兵處的柜臺是用舊貨箱改裝的,表面布滿劃痕。柜臺后的軍官領口敞著,露出喉結下方一道蜈蚣似的疤痕,那疤痕一直延伸到鎖骨位置,在汗水的浸潤下泛著紅光。
他把我的身份證塞進掃描儀,機器發(fā)出刺耳的"滴"聲。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快速滾動,映在他疲憊的眼睛里。
"喬陽,18歲,D區(qū)職業(yè)技術學校第七屆畢業(yè)生。"他的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喝水,"文化課成績優(yōu)秀......《機械原理》95分,《彈道計算》98分......"他抬頭瞥了我一眼,"為什么選炮兵?"
我把手掌平放在桌面的生物識別區(qū),冰涼的金屬板立刻鎖住了我的手腕。"《彈道計算》期末考98分,"我說,"定向越野賽拿過區(qū)級二等獎。"
疤痕軍官哼了一聲,從身后的保險柜里取出一個黑色手環(huán)。那手環(huán)看起來很新,表面泛著冷光。當他把手環(huán)扣在我左腕上時,內側的金屬針突然刺入皮膚,一陣尖銳的疼痛讓我咬緊了腮幫。
"血樣采集完畢。"他松開鉗制,我的手腕上多了個滲血的小點,"今晚八點北站軍列,遲到視為逃兵。"
棚子外的熱浪撲面而來,像是突然被人按進了蒸籠。賣冰水的推車旁圍著幾個剛領到手環(huán)的新兵,他們用配給券換來的冰水碰杯,水珠從廉價的塑料杯沿滑落,在滾燙的地面上瞬間蒸發(fā)。
我摸出兜里最后兩枚硬幣,遞給賣水的老頭。他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握著鐵勺,看了眼我嶄新的手環(huán),突然往杯子里多加了勺糖漿。
"我兒子四年前也選的炮兵。"老頭用殘存的拇指和食指捏著杯子遞過來,糖漿在冰塊間暈開猩紅的漩渦,"現(xiàn)在在悉尼要塞當觀測員,上周寄信說晉升了下士。"
冰水混著廉價糖漿的甜膩滑下喉嚨,刺激得太陽穴發(fā)脹。遠處傳來汽笛聲,北站的球形穹頂在熱浪中扭曲變形,像塊被炙烤的玻璃。幾個戴同樣手環(huán)的年輕人已經等在站臺上,其中一個扶著垃圾桶嘔吐,他的同伴正笨拙地拍他的背。
我把空杯子還給老頭時,他往我制服口袋里塞了包薄荷糖。包裝紙上的生產日期是五年前,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新鮮貨。
"活著回來。"他殘缺的右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炮彈可不長眼睛。"
北站的電子屏突然閃爍起來,軍列進站的震動從腳底傳來。這是一列全封閉的黑色車廂,窗戶是特制的單向玻璃,表面布滿蜂窩狀的防護網。當車門"嗤"地滑開時,冷氣混著金屬和防銹油的味道涌出來,站在我前面的女孩打了個噴嚏。
車廂里是兩排面對面的金屬座椅,已經有十幾個新兵沉默地坐著。有人盯著自己的靴尖,有人在膝蓋上畫十字,還有個紅頭發(fā)的小子正用指甲摳座椅上的劃痕。最后一格臺階上沾著可疑的褐色污漬,我跨過去時,車門在身后自動閉合,液壓裝置發(fā)出嘆息般的聲響。
空調冷風順著后頸灌進衣領。斜對面的寸頭青年正在發(fā)抖,他挽起的袖口露出新鮮煙疤,圖案是歪歪扭扭的炮管。我數(shù)著車廂頂部的鉚釘打發(fā)時間,直到廣播里傳出合成女聲:
"本次列車目的地:新兵訓練營。行程兩小時,禁止交談,禁止離開座位。"
透過車窗,D區(qū)成片的太陽能板陣列正在夕陽下閃爍,像無數(shù)塊被熔化的金箔。我的手摸到老頭給的薄荷糖,塑料包裝在掌心嘩啦作響。紅頭發(fā)突然抬頭看我,用口型說了句話,看唇形應該是"你怕嗎"。
我沒回答,轉頭望向窗外。列車正在加速,太陽能農場變成流動的金色河流,更遠處,幸存者聯(lián)盟的邊界圍墻像一道灰色疤痕,把文明與尸潮隔成兩個世界。
手腕上的芯片手環(huán)突然震動,投影屏在空氣中展開一行紅字:
【B-407 喬陽 炮兵預備役 報到倒計時 3:42:16】
我把薄荷糖塞回口袋,金屬座椅的寒意透過制服滲入骨髓。
車廂里的燈光忽明忽暗,照在每個人緊繃的臉上。紅頭發(fā)的新兵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磨得發(fā)亮的懷表,盯著表盤發(fā)呆。寸頭青年開始用指甲在座椅上刻字,發(fā)出細微的刮擦聲。
列車駛過一片廢棄的工業(yè)區(qū),破碎的玻璃窗像無數(shù)只眼睛,冷冷地注視著我們這列滿載新兵的黑色長蛇。遠處的高壓電塔上停著幾只烏鴉,它們漆黑的羽毛在夕陽下泛著紫光。
手環(huán)再次震動,顯示著新的信息:
【全體新兵注意:訓練營第一條規(guī)定——絕對服從】
我把頭靠在冰冷的車窗上,閉上眼睛。老頭給的薄荷糖在口袋里散發(fā)著淡淡的清涼氣息,這是來自平民區(qū)的最后一點溫度。
列車繼續(xù)向前,駛向未知的訓練營,駛向那個將我們鍛造成士兵的地方。
孩子們 陽彩那個后續(xù)劇情感覺太平淡了先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