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刮骨刀下的路

荒原的風卷起干燥的沙塵，抽打在裝甲車的金屬外殼上，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引擎的轟鳴依舊單調(diào)，車廂的顛簸依舊熟悉，但那股深植骨髓的驚悸，已被日復(fù)一日的“刮地皮”磨鈍了些許棱角。

今天的目標是清理一片廢棄的高速公路服務(wù)區(qū)。加油站頂棚坍塌了一半，便利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快餐店的塑料桌椅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散落在一片狼藉之中。幾只行動遲緩的1級喪尸在殘骸間漫無目的地徘徊，像被遺忘在時間夾縫里的塵埃。

“觀測位，報告情況。”連長沙啞的聲音在通訊器里響起。

我趴在車頂，冰冷的金屬抵著眼眶，透過望遠鏡掃視這片破敗。“服務(wù)區(qū)主體建筑，1級喪尸確認數(shù)量八至十，分布松散。便利店廢墟內(nèi)發(fā)現(xiàn)兩只移動稍快目標，疑似2級。無異常能量反應(yīng)或大型目標跡象?！?/p>

“收到。自行火炮警戒。一、二班下車，清除目標。三班警戒外圍?！边B長指令簡潔。他的機械義眼紅光掃過正在準備的士兵，“動作麻利點！別在垃圾堆里磨蹭！”

后艙門落下，干燥的風裹著濃烈的塵土和腐臭味涌進來。馬克緊了緊背囊?guī)ё?，霰彈槍的槍管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我們隨著隊伍躍下車廂，靴子踩在碎玻璃和混凝土塊上嚓嚓作響。

槍聲隨即稀疏地響起，如同例行公事的節(jié)拍器。 “砰！”一只剛從快餐店后廚鉆出來的1級喪尸頭顱炸開。 “砰！”另一只試圖爬上坍塌加油機的被精準點倒。 AI計數(shù)+1，+1……

老兵鐵砧的步槍沉穩(wěn)而高效，幾乎槍槍爆頭。他對身邊一個新兵低聲道：“省點力氣，打準點。子彈是配額里摳出來的！”新兵臉一紅，握槍的手更穩(wěn)了幾分。

我和馬克配合著推進到便利店廢墟。里面光線昏暗，貨架倒塌，商品散落一地，蒙著厚厚的灰塵。兩只行動明顯迅捷、力量更強的2級喪尸聽到動靜，嘶吼著從倒塌的冰柜后面撲了出來！它們腐爛的臉上肌肉扭曲，速度遠超1級，帶著一股蠻橫的沖擊力！

“馬克！左！”我低喝一聲，步槍快速瞄準左側(cè)那只的腦袋。 “交給我！”馬克沉腰，霰彈槍怒吼！ “轟！”密集的鋼珠幾乎將左側(cè)那只的上半身打得血肉模糊，沖擊力讓它猛地后仰撞在墻上。 “砰！”我的步槍子彈精準地穿過右側(cè)那只張開的嘴，從后腦穿出，帶出一蓬污穢。 AI計數(shù)+5，+5。

動作流暢，配合默契。沒有驚險，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積分在穩(wěn)定增加。

“搜刮！”連長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

十分鐘的“刮地皮”時間。士兵們分散開，像覓食的鬣狗，熟練地翻找每一個可能的角落。撬開廢棄汽車的油箱蓋（有時能刮點沉淀的劣質(zhì)燃油）、翻找喪尸身上可能殘留的口袋（偶爾能找到半塊壓縮餅干或幾顆銹蝕的子彈）、鉆進半塌的店鋪廢墟深處（運氣最好的是鐵砧，從一個倒塌的收銀臺底下摸出半條包裝破損、但里面似乎還完好的能量棒，樂得他咧嘴直笑）。

我在一輛側(cè)翻的旅行巴士座位底下，摸到了一個被丟棄的戰(zhàn)術(shù)腰包。打開一看，里面除了一卷防水膠帶和幾塊備用電池（早已耗盡），竟然還有三盒嶄新的9mm手槍子彈！整整45發(fā)！沉甸甸的分量壓在手上，比積分更直觀地帶來踏實感。我迅速將它們揣進彈袋深處。

馬克則在一間員工休息室的破柜子里，翻出幾件還算厚實的舊毛衣，雖然布滿霉味和破洞，但洗洗曬曬，冬天套在制服里面御寒絕對好過單衣。他嫌棄地抖了抖灰，還是塞進了背囊。

任務(wù)流程按部就班地推進，清除零散目標，恢復(fù)一段關(guān)鍵的通訊線路節(jié)點。沒有意外，沒有驚喜，也沒有驚嚇。下午返回時，車廂里的氣氛甚至稱得上輕松。引擎的噪音成了背景音，有人低聲交流著收獲，有人脫下頭盔揉著發(fā)酸的脖子。

我的戰(zhàn)術(shù)終端上跳出結(jié)算： 【任務(wù)結(jié)算：日常清掃 / 廢棄高速服務(wù)區(qū)】 【完成度：完成】 【擊殺積分：1級x12 = 12；2級x4 = 20；總計 32】 【基礎(chǔ)物資配額已發(fā)放】 【額外彈藥配額：10發(fā)（任務(wù)完成獎勵）】 總積分：135點（上次剩余103 + 32）。 口袋里，多了45發(fā)沉甸甸的9mm子彈。

裝甲車駛回基地閘門，熟悉的消毒噴淋再次兜頭澆下。這一次，冰涼的消毒水似乎沒那么刺骨了。

走進兌換點。貨架上依舊是那些改善生活質(zhì)量的“奢侈品”。馬克猶豫了一下，最終花了25點，換了一小罐在他眼中算是“奢侈”的劣質(zhì)咖啡粉，又花了15點換了包粗卷煙絲。他狠狠嗅了嗅咖啡粉罐口的味道，一臉滿足：“媽的，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老兵鐵砧目標明確，直接換了雙厚實的新襪子（10點），然后把積分攢著，盯著展示柜里那把標價80點的專業(yè)級鋼絲鉗，眼神熾熱。

我看著自己的135點積分。目光在新鮮水果（一小袋蔫蘋果，20點）和維生素片（20點）之間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了后者。健康是活下去的本錢。剩下的95點，安靜地躺在終端里。

晚上，營房里彌漫著一股怪異的混合氣味：馬克用撿來的小爐子小心翼翼地煮著他那罐咖啡粉散發(fā)出的焦糊香，混合著劣質(zhì)煙草的刺鼻、汗味、機油味，還有合成能量棒那揮之不去的金屬氣息。他叼著剛卷好的煙卷，煙霧繚繞中，眼神瞟向窗外。

窗外操場邊緣的專用跑道上，一小隊裝備截然不同的士兵正在進行夜間適應(yīng)性訓練。他們穿著輕便貼合的深灰色作戰(zhàn)服，肩膀上沒有沉重的戰(zhàn)術(shù)背心，取而代之的是緊貼背部的緊湊能量單元背包和散熱鰭片。手中不再是笨重的火藥步槍，更像是某種精密儀器——線條流暢的槍體，散發(fā)著幽藍色光芒的能量指示條，槍口是光滑的聚能環(huán)，沒有硝煙，只有擊發(fā)時輕微的蜂鳴和空氣中淡淡的臭氧味。

那是二級戰(zhàn)斗員。他們動作迅捷，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力量感。一道幽藍的光束從其中一人的槍口射出，無聲地命中遠處訓練靶標的光感區(qū)，留下一個焦灼的光點。

馬克看得有些出神，煙灰掉在褲子上都沒察覺?！肮啡盏摹芰课淦鳌彼吐曕洁?，語氣復(fù)雜，混合著羨慕、不甘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渴望，“一槍一個，無聲無息，還不用他媽擔心子彈打光……老子要是有那玩意兒……”

“想得美?！辫F砧老兵正借著昏暗的燈光檢查他今天換的新襪子，頭也不抬地潑冷水，聲音平淡得像陳述一個定理，“那玩意兒不是給咱們這些刮地皮的用的。想摸它？先把你那點積分攢夠，買得起一套像樣的護甲和輔助瞄準系統(tǒng)撐場面再說?！?/p>

他頓了頓，把襪子套在腳上試了試大小，才接著說，語氣里帶著老兵獨有的、看透一切的淡漠：“就算裝備勉強湊夠了，想真正戴上二級的銜……呵，考核場里，等著你的可是個活的‘三級’。一對一，打贏了，才有資格說自己是‘戰(zhàn)斗員’?！?/p>

營房里瞬間安靜下來。連馬克煙卷燃燒的嘶嘶聲都清晰可聞。三級喪尸……速度、力量、抗擊打能力全面提升的怪物。單挑？那畫面光是閃過腦海，就足以讓握著霰彈槍的手心沁出冷汗。

我默默地拿起那瓶剛換的維生素片，倒出兩粒，就著行軍水壺里的涼水咽了下去。塑料瓶握在手里，輕飄飄的。終端里那95點積分，安靜地閃爍著微光。目光落在床頭那把冰冷的步槍上，旁邊彈袋里塞得滿滿當當?shù)念~外子彈，沉甸甸的觸感異常清晰。

135點積分能換什么？半盒好點的煙絲？一小瓶燒刀子？或者再添點買把鐵砧看中的好鉗子？ 但二級戰(zhàn)斗員……那個標志著真正脫離“底層刮地皮”、能夠使用能量武器、擁有更高權(quán)限和生存保障的稱號…… 它的入場券，是冰冷的積分堆砌起來的裝備門檻。 它的通行證，是必須用命去拼、在一對一的狹小空間里，硬撼一只三級喪尸的鐵拳利爪。 刮骨刀下的路，每一步都清晰可見。 每一步，都沾著血和汗，指向一個要么蛻變飛躍、要么粉身碎骨的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