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軸轉(zhuǎn)動發(fā)出輕微的呻吟,仿佛推開的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嗆人,混雜著淡淡的血腥氣,凝固在冰冷的空氣里。慘白的燈光下,程諾躺在病床上,手腕被厚厚的紗布包裹,像兩只笨拙的木偶部件。點滴管里的液體緩慢滴落,如同無聲流逝的生命。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唯有那雙眼睛,在聽到腳步聲時倏然睜開,里面燃燒著一種耗盡生命后的、冰冷的余燼。
林淺淺的腳步釘在門口,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她手里緊緊攥著那枚四葉草書簽,堅硬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過來?!背讨Z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淺淺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邁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過燒紅的炭火。她停在病床邊,距離足夠近,能看清他干裂的嘴唇,和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混合著痛苦與嘲諷的漩渦。
“害怕了?”程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怕我這個瘋子?還是怕你父親造的孽?”
林淺淺的指甲深深掐進書簽里,疼痛讓她找回一絲清醒?!皩Σ黄稹!彼牭阶约旱穆曇舾蓾仨懫穑@三個字輕飄飄的,在巨大的傷痛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對不起?”程諾猛地抬高了聲音,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額角滲出冷汗,眼神卻更加銳利,“你父親的‘對不起’寫在五年前的廢紙堆里!我的‘對不起’誰來聽?誰來賠我這只手?誰來賠我的人生?!”他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呼吸變得急促,監(jiān)護儀發(fā)出輕微的警報聲。
林淺淺的心揪緊了?!拔摇也恢滥茏鍪裁础本薮蟮臒o力感幾乎將她淹沒。
“做什么?”程諾喘息著,眼神死死鎖住她,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看看你,林淺淺??纯茨愀赣H毀掉一個人之后,他的女兒還能心安理得地彈琴,還能有朋友…甚至…”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個扭曲的弧度,“還能被夏語晴那種傻瓜喜歡著。”
林淺淺渾身一顫,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中。夏語晴的名字在此刻被程諾用這種方式提起,帶著血淋淋的嘲諷,讓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羞恥和痛苦。
“覺得惡心嗎?覺得被欺騙了?”程諾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聲音壓低,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蠱惑,“她接近你,不過是為了替她可憐的哥哥監(jiān)視仇人的女兒,順便…用她的‘善良’來贖罪。多么偉大的犧牲啊,不是嗎?現(xiàn)在她為了我,手也差點廢了,這戲演得夠真吧?你們…還真是絕配?!彼恳粋€字都像淬毒的針,精準地刺向林淺淺心中最脆弱、最混亂的地方。
“不是的!”林淺淺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激烈,“語晴她…她對我是真的!”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愣住了。她憑什么這么篤定?在那些被精心編織的謊言和贖罪動機面前?
“真的?”程諾嗤笑一聲,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和嘲弄,“林淺淺,你和你父親一樣天真,一樣自以為是。你以為愛是什么?是她在知道你是誰之后,還能毫無芥蒂地擁抱你?是她看著你彈琴的時候,不會想起我這只被她舅舅打廢的手?是她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友情,同時背負著對我的愧疚?別傻了!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爛透了!被欺騙、被利用、被贖罪包裹著,像裹在蜜糖里的毒藥!你和她,都不過是我和你父親這場恩怨的祭品罷了!”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潮,眼神卻亮得駭人,仿佛要用盡最后的氣力撕碎她心中殘存的溫暖幻象。
“滾出去?!背讨Z喘息著,疲憊地閉上眼睛,聲音低了下去,卻帶著徹骨的寒意,“帶著你廉價的同情和你虛偽的‘對不起’,滾。別讓我再看見你…還有她?!?/p>
林淺淺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塑,僵硬地站在原地。程諾的話如同冰水,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那些尖銳的指控,那些血淋淋的剖析,在她腦海中瘋狂地回蕩、撞擊。
贖罪…監(jiān)視…祭品…爛透了的感情…
每一個詞都在無情地切割著她和夏語晴之間那些曾經(jīng)溫暖無比的回憶。初見的陽光,宿舍的夜談,天臺的人造雪…難道那些笑容、那些陪伴、那些心動,都只是贖罪的戲碼?是包裹在謊言糖衣下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