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校園在一夜之間披上了銀裝。孟婉站在教室窗前，看著學生們在操場上打雪仗，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jié)成小團霧氣。

"鹿?jié)珊孟窀忻傲恕?林小桃突然湊過來，壓低聲音說。

孟婉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窗臺邊緣："你怎么知道？"

"剛?cè)マk公室交作業(yè)，看見他在醫(yī)務(wù)室門口排隊，鼻頭紅紅的，一直咳嗽。"林小桃搓了搓手，"這么冷的天，他還總是穿那么少。"

孟婉望向窗外，思緒飄遠。上次征文比賽后，她和鹿?jié)傻年P(guān)系似乎近了一些，偶爾在圖書館遇到會點頭致意，甚至有一次他還主動問她借了英語筆記。但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始終存在，就像隔著一層薄薄的冰，看得見卻觸不到。

放學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孟婉匆匆收拾書包，直奔校門口的藥店。

"請問感冒吃什么藥比較好？"她氣喘吁吁地問柜臺后的阿姨。

"癥狀什么樣？"

"鼻塞、咳嗽...可能還有點發(fā)燒。"孟婉回憶著林小桃的描述。

阿姨轉(zhuǎn)身從架子上取下幾盒藥："這個治感冒，這個止咳，再配點維生素C增強抵抗力。"

孟婉掏出錢包，又指了指柜臺旁的蜂蜜柚子茶："再加這個，謝謝。"

回到家，孟婉把藥一樣樣拿出來研究說明書，然后找來一張淺藍色的便簽紙——和之前給鹿?jié)傻募垪l一樣的顏色——工整地寫下每種藥的服用方法和劑量。她猶豫了一下，又在最后加上一句："天冷記得加衣。"

第二天清晨，孟婉比往常早了一小時到校。教學樓里靜悄悄的，只有值班老師在辦公室里打盹。她躡手躡腳地來到高二(1)班門口，輕輕推開門。

鹿?jié)傻淖缓茱@眼——第三排靠窗。桌面上攤著幾本書，筆袋敞開著，一支鋼筆隨意地丟在旁邊，像是主人匆匆離開沒來得及收拾。孟婉小心地把裝藥的袋子和便條放進抽屜，又拿出一瓶蜂蜜放在桌角，然后迅速離開了。

整個上午，孟婉都心不在焉。課間操時，她故意繞到高二(1)班附近，透過窗戶看到鹿?jié)烧皖^寫著什么，手邊放著那瓶蜂蜜，已經(jīng)打開喝過了。他的鼻頭還是紅紅的，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下午的廣播站節(jié)目里，鹿?jié)傻穆曇粲行┥硢。?/p>

"感謝今天早上在我抽屜里放藥和蜂蜜的同學，感冒好多了。天氣轉(zhuǎn)冷，大家也要注意保暖。"

孟婉正在整理筆記的手停了下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用了"同學"而不是"神秘同學"，像是已經(jīng)知道是誰，卻體貼地沒有點破。

"嘖嘖，又開始了。"林小桃用筆帽戳了戳孟婉的手臂，"你的匿名關(guān)懷行動。"

孟婉急忙豎起食指抵在唇上："噓——"

"放心，沒人聽見。"林小桃翻了個白眼，"不過你這樣要到什么時候？總該讓他知道是你吧？"

孟婉搖搖頭："這樣就很好。"

"哪里好了？"林小桃壓低聲音，"你為他做這么多，他卻連是誰都不知道。"

"他知道有人關(guān)心就夠了。"孟婉輕聲說，"不一定非要知道是我。"

林小桃還想說什么，卻被老師的聲音打斷："安靜！繼續(xù)上課！"

放學后，孟婉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雪后的空氣清冽干凈，呼出的白氣在眼前飄散。轉(zhuǎn)過一個街角，她突然停下腳步——前方不遠處，鹿?jié)烧鸵粋€男生并肩走著，似乎在討論什么。

孟婉下意識地放慢腳步，與他們保持距離。風吹來只言片語：

"...那個經(jīng)常給你送東西的女生..."另一個男生的聲音。

"...不想傷害她..."鹿?jié)傻穆曇粲行o奈。

"...直接拒絕不就好了..."

"...太殘忍了..."

孟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轉(zhuǎn)身拐進另一條小路，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壓住，呼吸變得困難。原來他真的覺得困擾，只是出于禮貌沒有明說...

回到家，孟婉把臉埋進枕頭，無聲地哭了。她早該明白的，那些匿名的小禮物、刻意的偶遇，對鹿?jié)蓙碚f可能只是一種負擔。他那么優(yōu)秀，怎么會缺人關(guān)心？而她，不過是他眾多仰慕者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第二天，孟婉沒有再去送任何東西。課間操時，她刻意避開可能會遇到鹿?jié)傻穆肪€；放學后，她不再去圖書館，而是直接回家。林小桃看出了異常，但無論怎么追問，孟婉都只是搖頭說"沒什么"。

一周后，學校公布了藝術(shù)節(jié)節(jié)目單。林小桃興沖沖地跑進教室："孟婉！你被選上了！獨唱！"

"什么？"孟婉抬起頭，"我沒報名啊。"

"我?guī)湍銏蟮摹?林小桃得意地晃了晃手機，"上次KTV你唱的那首《小幸運》，我錄下來發(fā)給了音樂老師，她特別欣賞！"

孟婉瞪大眼睛："你怎么能..."

"別生氣嘛，"林小桃摟住她的肩膀，"你唱歌那么好聽，應(yīng)該讓更多人聽到。而且..."她神秘地壓低聲音，"鹿?jié)墒撬囆g(shù)節(jié)主持人。"

孟婉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沉了下去："我不去。"

"為什么？"

"就是...不想去。"

林小桃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突然恍然大悟："是不是聽到什么了？關(guān)于鹿?jié)傻模?

孟婉別過臉，沒有回答。

"我就知道！"林小桃拍了下桌子，"那天你提前回家，是不是遇到他和別人聊天了？"

孟婉的眼眶紅了："他說...不想傷害我，但覺得我很困擾..."

"原話是這樣嗎？"林小桃皺眉，"你確定他是在說你？"

"還能是誰？"孟婉苦笑，"匿名送東西的'神秘同學'？"

林小桃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最終卻嘆了口氣："無論如何，藝術(shù)節(jié)你必須參加。不是為了他，是為了你自己。"

接下來的兩周，孟婉每天放學后都留在音樂教室練習。起初她滿心抗拒，但漸漸地，音樂撫平了她心中的皺褶。站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唱歌時，她可以暫時忘記那些復雜的心事，只是純粹地沉浸在旋律中。

藝術(shù)節(jié)當天，學校禮堂座無虛席。孟婉躲在后臺的角落里，手指不停地絞著裙擺。她穿著一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頭發(fā)松松地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

"下一個節(jié)目，高二(3)班孟婉同學帶來的獨唱《小幸運》。"

鹿?jié)汕謇实穆曇敉ㄟ^麥克風傳遍整個禮堂。孟婉深吸一口氣，走上舞臺。刺眼的燈光讓她看不清臺下的觀眾，但她知道鹿?jié)删驼驹谖枧_側(cè)邊的主持人位置。

音樂響起，孟婉閉上眼睛，開始唱第一句。起初她的聲音有些發(fā)抖，但隨著旋律推進，她漸漸找回了在音樂教室練習時的狀態(tài)。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jīng)靠得那么近..."

唱到副歌部分時，孟婉不自覺地看向舞臺側(cè)面。鹿?jié)烧龑Ｗ⒌芈犞?，目光與她相遇，嘴角微微上揚。那一刻，所有的緊張和不安都消失了，只剩下歌聲在禮堂里回蕩。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禮堂里安靜了幾秒，隨后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孟婉鞠躬致謝，抬頭時看到鹿?jié)梢苍诠恼疲劬镩W爍著贊許的光芒。

下臺后，孟婉躲在化妝間平復呼吸。敲門聲響起，她以為是林小桃，卻聽到一個男聲：

"唱得真好。"

是鹿?jié)伞?/p>

孟婉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該不該開門。

"我主持完就過來找你，"鹿?jié)傻穆曇舾糁T板有些模糊，"有些話想和你說。"

孟婉的心跳加速："什么...話？"

"關(guān)于..."鹿?jié)深D了頓，"關(guān)于之前的一些誤會。"

誤會？孟婉剛想追問，外面?zhèn)鱽泶叽俾暎?鹿?jié)?！該你上場了?

"馬上來！"鹿?jié)蓱?yīng)了一聲，又對門內(nèi)的孟婉說，"等我一下，好嗎？"

孟婉輕輕"嗯"了一聲，聽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然而，直到藝術(shù)節(jié)結(jié)束，鹿?jié)啥紱]有再出現(xiàn)。孟婉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才獨自走出禮堂。十二月的寒風刺骨，她裹緊外套，看著空蕩蕩的校園，心里也空落落的。

第二天，孟婉得知鹿?jié)芍鞒滞晁囆g(shù)節(jié)就請假回家了，據(jù)說是因為感冒復發(fā)。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去高二(1)班打聽他的情況。

期末考試臨近，整個校園籠罩在緊張的氛圍中。孟婉把自己埋進題海里，試圖用學習填滿所有空閑時間，不去想那些令人心碎的可能。

偶爾在校園里遇到鹿?jié)?，兩人也只是點頭致意，然后匆匆擦肩而過。那場未完成的對話，就像冬日里呼出的白氣，轉(zhuǎn)眼就消散在寒風中。

平安夜那天，孟婉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圣誕快樂。感冒已經(jīng)好了，謝謝你的藥。假期有空嗎？想請你喝杯熱巧克力?！?jié)?

孟婉盯著手機屏幕，心跳如鼓。她反復讀了幾遍，手指在回復框上懸停許久，最終只打出一行字：

"圣誕快樂。假期要復習，下次吧。"

發(fā)送后，她立刻關(guān)掉手機，不敢看回復。窗外的雪靜靜地下著，覆蓋了所有往日的痕跡。

翻開日記本，孟婉看著之前寫下的快樂回憶，最終在今天這一頁寫道：

"今天，我拒絕了一杯熱巧克力，也拒絕了一個可能的答案。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更容易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