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箱的余溫還在烘焙店的角落流轉(zhuǎn)，顧沉葉的指尖還沾著未擦凈的蜂巢蜜，在晨光里泛著透明的光澤。林野盯著他無名指上的銀戒，薄荷枝與肉桂葉的紋路在光線里交疊，忽然想起七年前實驗室里打翻的蜂蜜罐——那時顧沉葉蹲在地上幫他擦鞋，指尖蹭過鞋面的糖漬，像此刻這樣，帶著讓人發(fā)燙的溫度。

“該準備第二爐面團了?！鳖櫝寥~的聲音混著冰箱門開合的輕響，不銹鋼盆被輕輕擱在操作臺上，邊緣還貼著昨夜他隨手畫的肉桂卷簡筆畫，旁邊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林野揉面時睫毛會沾上面粉，像落了片雪?！?/p>

林野的耳尖又開始發(fā)燙。他轉(zhuǎn)身去拿面粉袋，余光瞥見窗臺的薄荷盆栽——葉片上的水珠剛被晨光曬干，新芽正沿著陶盆邊緣探出頭，像極了顧沉葉昨夜摘葉時，指尖在葉片上留下的淺淡指印。面粉簌簌落進盆里時，他忽然想起爆炸后躺在醫(yī)院的那個夜晚，手里攥著半片烤焦的肉桂卷——那是顧沉葉塞進他手里的最后一樣東西，帶著焦香的甜，成了七年間反復在夢里出現(xiàn)的味道。

“這次試試把橘子糖碎揉進面團？”顧沉葉忽然遞來玻璃罐，里面裝著昨夜便利店買的橘子糖，糖紙在罐子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你上次說橘子皮的香氣能中和肉桂的辛，剛好配薄荷的涼?！彼f話時，手腕的紅絲線晃了晃，肉桂卷掛墜碰到銀戒，發(fā)出細碎的叮當聲——像把藏了七年的秘密，輕輕敲開了一道縫。

面團在揉面機里漸漸成團，橘子糖碎在碾壓下滲出金黃的糖油，混著薄荷碎的綠意，把白色的面團染成帶著光斑的淡金。林野忽然關掉機器，指尖捏起一小塊面團，遞到顧沉葉唇邊：“嘗嘗看，有沒有當年實驗室偷烤的面包味？”

顧沉葉的睫毛顫了顫。七年前的記憶忽然涌上來——那時林野總在深夜的實驗室偷偷用微波爐烤面團，烤好的小面包帶著半生不熟的面香，卻被他當成珍寶般分享，說“這是只給你嘗的配方”。此刻舌尖碰到面團的瞬間，橘子的清甜混著薄荷的涼意在口腔里散開，尾調(diào)是若有若無的蜂巢蜜香，像把當年未說出口的“喜歡”，終于釀成了能光明正大遞出的甜。

“比那時的好吃一萬倍?！彼鋈坏皖^，在林野指尖落下一個輕吻，嘗到指尖沾著的面粉與糖霜的混合味，“因為現(xiàn)在的面團里，有你實實在在的溫度?！?/p>

烤箱再次被預熱，紅色指示燈亮起時，林野忽然想起昨夜在便利店看見的場景——顧沉葉蹲在貨架前挑橘子糖，側臉被暖黃的燈光鍍了層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像極了當年在圖書館替他撿鉛筆時的模樣。那時他總假裝專注揉面，余光卻跟著對方的指尖轉(zhuǎn)，看他翻書時指尖在紙頁上劃過，想著如果自己的面團能變成糖霜，是不是就能粘在那指尖上，永遠不分開。

“還記得你第一次教我揉面嗎？”顧沉葉忽然開口，指尖劃過林野掌心的薄繭，“你說‘面團要像對待藏在心里的人，不能太用力，卻要讓每寸肌理都感受到溫度’——那時我偷偷想，原來你心里藏著的人，和我心里藏著的，是同一個?！?/p>

面粉袋不小心被碰倒，雪白的粉末撲簌簌落在兩人肩上。林野看著顧沉葉發(fā)頂?shù)拿娣郏鋈恍Τ雎?，伸手替他拂開：“那時你總把面團揉成奇怪的形狀，還說‘反正烤焦了也是你吃’——結果每次都偷偷在實驗室門口等我，假裝順路路過，其實手里藏著幫我買的薄荷茶?！?/p>

顧沉葉的耳尖紅了。他想起七年前那個暴雨夜，實驗室的烤箱突然跳閘，林野抱著沒烤完的面團蹲在墻角發(fā)抖——怕黑的他渾身濕透，卻還惦記著面團有沒有發(fā)酵好。那時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對方肩上，指尖觸到對方后頸的小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比暴雨聲還要響，想著哪怕全世界停電，也要給眼前的人留一盞能烤面包的燈。

第一次發(fā)酵的面團被分成小份，裹著肉桂糖霜放進模具時，林野忽然發(fā)現(xiàn)每個模具底部都刻著細小的圖案——有的是薄荷葉，有的是肉桂卷，還有的是小烤箱，邊緣歪歪扭扭刻著“L”和“G”的字母?！笆裁磿r候刻的？”他指尖劃過模具邊緣，觸感粗糙卻帶著體溫，像被反復摩挲過的舊物。

“爆炸后第二年?！鳖櫝寥~聲音輕了些，指尖按在林野手背上，“那時總去五金店買模具，想著總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烤面包，就把你喜歡的元素都刻上去——薄荷是你的味道，肉桂是我的，烤箱……是連接我們的溫度?！?/p>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細密的雨絲敲打著玻璃，卻擋不住烤箱里漸漸溢出的香氣。林野看著顧沉葉在配方表上寫寫畫畫，筆尖在“橘子糖碎”旁邊畫了個笑臉，旁邊標注著“林野喜歡的酸甜味”，忽然想起爆炸當天，自己塞進顧沉葉口袋里的那半塊蜂巢蜜——那時以為是永別，卻沒想到七年后，這塊蜜會變成對方戒指里的甜，融在每個清晨的面團里。

“這次烤好的肉桂卷，想送給巷口的老太太?！绷忠昂鋈徽f，看著顧沉葉抬頭時眼里的光，“上次她送我們藍雪花盆栽，說‘好的愛情像面包，需要時間慢慢發(fā)酵’——現(xiàn)在我們的‘面團’發(fā)酵好了，該讓她嘗嘗帶著晨光的甜?！?/p>

顧沉葉笑了，伸手揉了揉林野發(fā)頂，面粉被揉得更亂：“老太太看見我們的戒指，說不定會說‘早該把紅絲線換成銀戒了’?！彼f話時，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張泛黃的紙——是七年前林野寫的肉桂卷配方，邊緣被火燒過，卻依然能看清“給顧沉葉的特別款：糖霜加雙倍，薄荷碎藏在面包芯”的字跡。

面團被送進烤箱，溫度調(diào)到了175度。林野靠在顧沉葉肩上，聽著雨聲和揉面機的余響，忽然覺得七年間的每個深夜，那些對著空烤箱發(fā)呆的時刻，那些把思念揉進面團里的瞬間，此刻都有了意義——原來所有的等待，都是為了讓眼前的人，能在晨光里接過自己遞來的、帶著體溫的面包，讓藏在糖霜里的星芒，照亮彼此曾孤單的歲月。

“等雨停了，我們?nèi)ソo老太太送面包吧。”顧沉葉忽然說，指尖玩著林野的手指，看銀戒在烤箱的紅光里閃光，“順便告訴她，當年她教我的‘揉面時要想著喜歡的人’，我一直記到現(xiàn)在——你看，現(xiàn)在我的面團里，全是你的味道?！?/p>

林野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頭，把臉埋進對方頸窩。薄荷香混著肉桂味撲面而來，混著烤箱里的暖，讓他想起日記本里沒寫完的句子：“原來愛情最動人的不是突然的告白，而是七年間每個偷偷收集的痕跡——你手腕的紅絲線里纏著我的頭發(fā)，我舊盒子里藏著你的素描；你把我的喜好刻進模具，我把你的名字揉進面團。這些藏在細節(jié)里的星芒，終于在同一個烤箱里，匯成了能溫暖彼此的晨光?！?/p>

烤箱的計時器在雨聲里響起，第一爐橘子薄荷肉桂卷被端出來。金黃的表面撒著細碎的糖霜，薄荷碎在糖霜里泛著微光，像落了片揉碎的星空。顧沉葉撕下一截遞給林野，指尖碰到對方嘴唇時，忽然想起七年前在實驗室第一次吃到他烤的面包——那時面團沒發(fā)酵好，咬下去帶著生硬的口感，卻讓他紅了耳根，想著“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連他烤焦的面包，都覺得是全世界最甜的味道”。

“好吃嗎？”林野盯著他的表情，自己咬了一口，橘子的酸甜混著肉桂的辛香在舌尖炸開，尾調(diào)是薄荷的清涼與蜂巢蜜的回甘，像把七年的時光釀成了一顆糖，含在嘴里，慢慢化出滿心的暖。

“嗯，是星芒落進糖霜里的味道?！鳖櫝寥~笑了，伸手擦掉他唇角的糖霜，指尖在唇上多停了兩秒，“林野，以后每個雨天，我們都在烤箱前揉面吧——讓雨聲變成背景音，讓面團變成我們的‘翻譯官’，把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都揉進糖霜里，好不好？”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第一縷陽光穿過云層，落在烘焙店的玻璃上。林野看著顧沉葉手腕上紅絲線與銀戒交疊，忽然覺得所謂“重逢”，從來不是偶然的相遇，而是兩個曾在彼此生命里種下種子的人，終于在合適的溫度里，讓種子發(fā)芽、開花，結出帶著甜香的果實——就像眼前的肉桂卷，裹著七年間的思念與等待，在晨光里綻開最柔軟的弧度。

他忽然想起老太太說過的另一句話：“好的面包會記得揉面人的溫度，好的愛情會記得彼此藏在細節(jié)里的心意?！贝丝讨讣鈩澾^顧沉葉掌心的薄繭，感受著對方環(huán)在腰間的手臂的力度，聽著烤箱里新一團面團發(fā)酵時輕微的“呼吸”，忽然覺得那些曾以為漫長的七年，不過是愛情這團面團發(fā)酵的過程——而現(xiàn)在，烤箱的溫度剛好，晨光剛好，身邊的人也剛好，所有的等待，都成了此刻最甜的注腳。

顧沉葉忽然低頭，在他額角落下一個輕吻，帶著糖霜的甜與薄荷的涼：“下次我們試試在面包里藏小紙條吧——就像當年你在我的實驗報告里夾蜂巢蜜小樣，我在你的素描本里夾藍雪花花瓣?！彼f話時，窗外的藍雪花又綻開了一片花瓣，淡藍色的，像被揉碎的天空，落在沾著面粉的窗臺上。

林野笑了，眼睛彎成當年在圖書館看見顧沉葉時的月牙：“好啊，那我要在紙條上寫‘今天的面團加了雙倍的喜歡，記得慢慢嘗’?！彼D(zhuǎn)身去拿新的面團，卻在低頭時看見操作臺上不知何時多了張便利貼，是顧沉葉剛寫的：“林野今天的睫毛還是會沾面粉，像落了星芒——但我終于能光明正大地替他擦掉了。”

烤箱的紅色指示燈再次亮起，新的面團在模具里悄悄膨脹。雨聲漸歇，晨光漸亮，兩個身影在操作臺前交疊，指尖相觸時的溫度，比烤箱的余溫更暖。而那些藏在糖霜里的星芒，那些揉進面團里的心意，終將隨著每一次發(fā)酵與烘焙，變成屬于他們的、帶著晨光的甜——綿長，溫暖，且永不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