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課的鈴聲像被拉長的糖絲，黏黏糊糊地裹著盛夏的燥熱鉆進教室。沈穗之握著筆的指尖沁出薄汗，作業(yè)本上的函數(shù)圖像歪歪扭扭，她偷偷抬眼，視線剛越過攤開的數(shù)學(xué)書，就撞進斜前方那個微微側(cè)轉(zhuǎn)的側(cè)臉。
林野沒睡。
他難得地支著下巴，校服袖子隨意卷到小臂，露出腕骨處一小片冷白的皮膚。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切進來，在他發(fā)梢鍍上圈毛茸茸的金邊，連帶著眼尾那顆若隱若現(xiàn)的痣都顯得有些柔和。沈穗之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趕緊低頭假裝研究錯題，筆尖卻在草稿紙上戳出個小窟窿。
她知道自己在走神。從早上被他那句“吵死了”震得心跳失序開始，從班主任把她按在他旁邊座位、他破天荒沒皺眉頭開始，這半天她的注意力就像脫軌的過山車，總在不該停留的地方晃悠。比如現(xiàn)在，她能清晰地聽見他翻書時指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能聞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像是陽光曬過皂角的清冽味道。
“看夠了？”
冷不丁的聲音讓沈穗之猛地一顫，鉛筆“啪嗒”掉在地上。她臉頰瞬間燒起來，慌忙彎腰去撿，額頭卻“咚”地撞上了課桌抽屜。
“嘶——”疼得她眼圈都紅了。
“笨蛋！”林野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急促，沈穗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他俯身撿起鉛筆，指節(jié)分明的手遞到她面前，“腦子進水了？”
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手背，溫?zé)岬挠|感像電流般竄過四肢百骸。沈穗之接過筆，小聲囁嚅：“沒、沒有……”她不敢看他，只能盯著他校服領(lǐng)口露出的鎖骨線條，心臟砰砰直跳，“我、我在看黑板……”
“哦？”林野拖長了語調(diào)，懶洋洋地靠回椅背，眼角余光卻瞥著她泛紅的耳根，嘴角勾起個自己都沒察覺的弧度，“那黑板上寫的什么？”
沈穗之：“……”她根本沒看！
她窘迫地抿著唇，聲線軟得像團棉花糖：“我、我剛才在想題……”
林野沒再追問，只是把自己的數(shù)學(xué)課本往她那邊推了推。課本邊緣有些磨損，卻意外地干凈，上面用黑色水筆寫著幾行潦草的批注，正好是她剛才卡殼的那道函數(shù)題。
“步驟錯了?！彼昧饲米烂妫斑@里要先換元，笨蛋?！?/p>
“哦……”沈穗之看著那些清晰的解題思路，鼻尖突然有點酸。她知道林野不是學(xué)渣，剛才第一節(jié)課老師提問，他明明在睡覺，卻能隨口報出正確答案?？伤麨槭裁础?/p>
她抬眼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重新趴下，似乎又睡著了。陽光在他身上投下安靜的影子，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證明他醒著。沈穗之握著筆，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課本上臨摹他的批注，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節(jié)課剩下的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但沈穗之能感覺到，有束目光偶爾會落在她身上，帶著點灼熱，又很快移開。她假裝沒察覺，心里卻像揣了只撲騰的小獸，癢癢的，甜甜的。
午休鈴響時，沈穗之還在琢磨一道物理題。周圍的桌椅碰撞聲漸漸平息，她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和……還趴著的林野。
“林野？”她試探著叫了聲。
他沒動。
沈穗之猶豫了一下，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該去吃飯了?！?/p>
林野慢悠悠地抬起頭，頭發(fā)睡得有些凌亂，眼神還有點惺忪。他盯著她看了兩秒，突然開口：“餓了？”
“嗯?！鄙蛩胫c點頭。
“走?！绷忠罢酒鹕?，隨手抓起外套搭在肩上，“帶你去搶飯?！?/p>
食堂里果然人滿為患。沈穗之跟著林野在人群里穿梭，他個子高，走在前面像劈開了一條路，她只要稍微踮著腳就能看見他的后腦勺。
“排隊?！绷忠霸谔谴着殴堑拇翱谇巴Ｏ?，指了指隊伍末尾。
沈穗之剛排好隊，就見前面一個染著黃毛的男生直接插隊到了窗口前，還回頭沖后面做了個鬼臉。后面的人敢怒不敢言，只是低聲抱怨。
沈穗之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就見林野端著餐盤走了過來。他看都沒看那個黃毛，直接把自己盤里的糖醋排骨——整整半盤——全倒進了沈穗之的碗里。
“吃這個?！彼穆曇舨淮螅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別跟沒見過飯似的，排什么隊?！?/p>
沈穗之愣住了，看著碗里堆成小山的排骨，又看看林野空空的餐盤，一時忘了反應(yīng)。
黃毛見狀，不樂意了：“嘿，林野，你什么意思？”
林野這才慢悠悠地轉(zhuǎn)頭，眼神冷得像冰：“你插隊，我看著礙眼?！彼D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他指了指沈穗之，“我同桌，輪得到你在這兒晃蕩？”
黃毛被他看得一哆嗦，訕訕地閉上了嘴，灰溜溜地走了。周圍的人也都識趣地移開了目光。
沈穗之端著碗，感覺臉頰比碗里的排骨還要燙。她小聲說：“謝謝……可是你怎么辦？”
林野挑眉：“我？”他指了指旁邊的青椒炒肉窗口，“吃那個就行?！?/p>
“可你不是不喜歡吃青椒嗎？”沈穗之脫口而出，說完就后悔了。她怎么會知道他不喜歡吃青椒？
林野也愣了一下，隨即低笑出聲。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遍：“喲，小學(xué)霸還挺關(guān)心我？”
沈穗之的頭發(fā)被揉得亂糟糟的，她卻沒躲，只是低著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昨天午餐都沒怎么吃青椒?！?/p>
林野的動作頓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低著頭、耳尖泛紅的小姑娘，陽光透過食堂的窗戶照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層溫柔的光暈。他突然覺得，這盤糖醋排骨，比什么都甜。
“行了，”他收回手，語氣卻軟了下來，“趕緊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穗之“嗯”了一聲，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一直甜到了心里。她偷偷抬眼，看見林野正端著一盤青椒炒肉，皺著眉往嘴里扒拉，卻時不時地看向她，眼神里帶著點她看不懂的溫柔。
這個中午，食堂里的喧囂仿佛都成了背景音。沈穗之嚼著排骨，看著對面那個明明不喜歡吃青椒、卻吃得一臉“英勇就義”表情的少年，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盛夏的蟬鳴透過窗戶傳進來，聒噪?yún)s又充滿了生機。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亂糟糟的，卻又甜得冒泡。她想，也許，和這個叫林野的“野哥”做同桌，也不是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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