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露從葉尖墜入陶碗，叮咚聲驚醒了梁上打盹的晶雀。寧長安盤坐在竹簾半卷的茶室，指尖摩挲著碗沿的漁網(wǎng)紋——這是前日從廢墟里掘出的舊物，豁口處還沾著曬場的海鹽粒。晨光透過晶簇屏風(fēng)，在蘇清玥垂落的袖口投下流動的星斑，她腕骨新生的肌膚薄如蟬翼，冰魄氣游走時泛出青瓷般的光澤。

"虛老啃壞了三株霧凇草。"她忽然開口，藥杵在石臼里碾出清冽的響。

檐下傳來細(xì)碎的抓撓聲。晶石化形的小獸不過巴掌大，正抱著晶柱磨牙，禿尾巴掃落簌簌晶粉。寧長安拎著它后頸提進(jìn)來時，小獸喉間發(fā)出呼嚕聲，爪尖勾住他袖口焦痕："星砂...甜..."

茶案上的星圖倏然變幻。寧長安蘸著藥汁補(bǔ)全缺失的航線，墨跡在晶板洇成團(tuán)狀云紋——正是云隱之墟的俯瞰圖。蘇清玥的冰魄氣拂過云紋中心，那里浮出芥子舟的虛影，船尾系著半截褪色的紅綾。

"晶露要沸了。"她忽然按住陶爐。

爐上藥罐咕嘟作響，蒸汽頂?shù)蒙w子輕輕跳動。寧長安用桃木劍鞘撥了撥炭火，火光映出爐壁的暗紋：漁家孩童踮腳攪動藥湯，灶臺邊靠著柄生銹的魚叉。虛老突然撲向爐腳，晶化的爪子扒拉炭灰，翻出顆裹著泥的琉璃珠。

"往生殿的燈油渣。"蘇清玥碾碎珠內(nèi)凝固的星芒，"紫微用這個追蹤道種。"

琉璃碎屑在晶板灼出焦痕。寧長安以指代筆，順著焦痕勾出環(huán)形航線，星圖邊緣浮現(xiàn)細(xì)小的浪花紋——與父親鐵盒內(nèi)層的暗記一模一樣。虛老叼著藥渣在星圖間蹦跳，爪印恰好連成青云鎮(zhèn)的輪廓。

"三日后過碎星帶。"蘇清玥的指尖停在晶板裂痕處，"那里的隕石..."

茶案突然傾斜。陶爐翻倒的剎那，虛老炸開晶刺結(jié)成護(hù)盾。沸騰的藥湯潑在星圖上，灼穿云紋中心，露出底層的青銅紋路——竟是往生殿的地宮秘道！煙氣中浮出紫微仙帝的虛影，他手中琉璃盞盛著半碗藥湯，湯汁里沉浮著寧長安的童年剪影。

"好茶。"虛影輕笑，"可惜火候過了。"

霜天劍鞘劈散煙氣時，晶雀驚飛撞碎屏風(fēng)。紛落的晶屑凝成父親佝僂的背影，老人正將漁網(wǎng)覆上星艦殘骸，哼唱的破陣謠震得茶器嗡鳴。寧長安攥著半截紅綾半跪在地，綾面上金線繡的"長安"二字滲出冰魄氣。

"燈油渣是餌。"蘇清玥抹去唇邊血漬，"他算準(zhǔn)你會來尋藥。"

虛老突然叼住她袖角猛拽。晶板下的暗格里，珊瑚匣的桃枝紋正滲出血珠，匣內(nèi)《育嬰錄》嘩啦翻動，停留在被撕去的殘頁處。寧長安將紅綾覆上殘頁，灼燒的痕跡顯出新字：

**七月初七，采星砂三斗，為長安鎮(zhèn)魂。**

海風(fēng)卷著晶粉灌入茶室。寧長安走到檐下時，云層裂開縫隙，芥子舟的帆影掠過晶島尖峰。蘇清玥的冰魄氣纏繞劍鞘，在船影投下的光斑里刻出倒計時：

**七十二時辰。**

---

晶潭在月下泛著乳白暈光。寧長安解開衣帶時，右肩道紋灼得水面蒸騰霧氣。自藥浴療傷以來，這道紫微留下的星痕便日夜蠶食混沌氣，唯有浸入潭水能暫緩?fù)闯?/p>

"虛老又偷吃霧凇草了。"蘇清玥的聲音隔著晶簾。

小獸的禿尾巴從簾底掃過，晶粉在潭面凝成星圖。寧長安凝視著圖中閃爍的航標(biāo)，那是父親用漁網(wǎng)標(biāo)記的安全水道。霧氣漫過鎖骨時，他觸到潭底異樣——有柄銹蝕的魚叉半埋晶砂中，叉柄刻著歪扭的"長"字。

"嘩啦！"

蘇清玥掀簾而入，手中藥囊浸得袖口深藍(lán)。她目光掃過魚叉時，冰魄氣驟然失控，晶簾凍成冰瀑。寧長安起身欲避，道紋卻與寒氣共鳴，星痕如活蛇纏上他脖頸。

"別動！"蘇清玥并指點(diǎn)向他心口。

極寒順經(jīng)絡(luò)游走，星痕在冰封中發(fā)出裂響。寧長安在劇痛中看見幻象：少年時的自己握著魚叉刺向星傀，叉尖沒入的卻是父親的胸膛；血霧里浮出紫微仙帝的笑臉，他手中琉璃盞盛著道種精血。

冰晶迸濺。蘇清玥斬斷星痕的剎那，虛老叼著霧凇草撞進(jìn)她懷里。小獸喉間的呼嚕聲帶著奇特的韻律，震得潭水漾起漣漪。星痕殘片在漣漪中重組，凝成微縮的往生殿模型，殿門貼著褪色的符咒——正是青云鎮(zhèn)老宅灶王像前那副！

"家父的筆跡..."寧長安撈起浮在水面的符紙殘片。

蘇清玥的冰魄氣裹住模型。當(dāng)符咒與模型貼合時，殿頂射出光束，在晶壁映出完整的芥子舟結(jié)構(gòu)圖。船底暗艙的位置，標(biāo)著枚滴血的桃木劍印記。

"明日寅時啟程。"她抹去唇角冰渣，"紫微的追兵已到碎星帶外。"

虛老突然咬破爪墊，金血滴入潭水。血珠化開的漣漪里，阿滿正在星砂灘上奔跑，孩童頸后的星圖已蔓延至耳根。他手中貝殼裂開縫隙，漏出的星光照亮云隱之墟的晶島——此刻島上空無一人，唯余半盞涼透的殘茶。

---

寅時的晶島浸在幽藍(lán)里。寧長安將桃木劍殘片埋入晶潭時，虛老正抱著霧凇草打滾。小獸啃咬草莖的動作忽然頓住，禿尾巴豎起如示警旗。

晶簇屏障外，十二艘星艦排成鎖魂陣。主艦炮口充能的紫光中，紫微仙帝的虛影正在斟茶，茶湯里沉浮著阿滿驚惶的臉。

"現(xiàn)在走，這孩子還能活。"虛影的指尖劃過茶面。

寧長安的星軌圖在晶板亮起。蘇清玥的霜天劍點(diǎn)向陣眼，劍尖挑起的冰晶凝成漁家小調(diào)的音符。虛老突然躍向半空，晶化身軀暴漲成獸形，吞天巨口咬向主艦炮管！

"帶他走！"獸吼震碎晶屏。

芥子舟在混沌風(fēng)暴中顯形。寧長安撞進(jìn)船艙時，懷中珊瑚匣的桃枝紋滲出血珠。蘇清玥斬斷纏向船舵的星鏈，霜天劍的裂痕里濺出冰魄火。晶島在炮火中坍塌，虛老自爆的強(qiáng)光吞沒了半支艦隊。

"坐穩(wěn)！"蘇清玥轉(zhuǎn)動星軌輪盤。

芥子舟沖進(jìn)碎星帶，隕石擦著船身刮出金紅火星。寧長安扒著舷窗回望，晶島廢墟上浮起虛老晶化的顱骨，齒縫間咬著半片銀袍——那是星官撕裂的衣角。

星圖在輪盤上方閃爍。蘇清玥的冰魄氣注入航線，隕石群突然靜止，露出隱藏的蟲洞。寧長安握緊桃木劍柄，在穿越蟲洞的眩暈中，聽見父親最后的漁歌被星光拉成長調(diào)：

"星砂作種喲...桃木為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