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婉退出房門時，掌心還殘留著蕭逸瀾發(fā)絲的觸感。

她望著廊下?lián)u曳的燈籠，忽然想起那夜霍府的月光。

那時的少年蹲在石桌下，眼淚砸在她偷來的銀面具上。

此刻書房里那個故意刁難的男人，與記憶中的身影漸漸重疊，可她仍不敢相信，權(quán)傾朝野的丞相，竟是當年被她塞面具的小哥哥。

“小姐，您臉色好差！”翡翠的驚呼刺破思緒。蘇夢婉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想起梳頭時鏡面里蕭逸瀾若有若無的注視。

他垂眸任她擺弄發(fā)間玉冠的模樣，全然沒有朝堂上的狠厲，倒像極了六年前那個聽她胡言亂語的少年。

蘇夢婉深吸一口氣，將牛角梳輕輕插入蕭逸瀾如墨的長發(fā)。發(fā)絲從她指尖滑過，觸感細膩得驚人，仿佛冬日里最柔軟的貂絨。

起初她還有些緊張，動作不免僵硬，生怕弄疼了這位喜怒無常的相爺。可隨著梳子一次次穿梭，發(fā)絲漸漸變得順滑，她也逐漸放松下來。

蕭逸瀾安靜地坐著，面具下的呼吸平穩(wěn)而綿長。

蘇夢婉能感受到他偶爾微微側(cè)頭，似乎是在配合她的動作。

她小心翼翼地將長發(fā)分成三股，開始編織發(fā)辮。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他的后頸，感受到那處肌膚傳來的溫?zé)?，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p>

編到一半時，一縷發(fā)絲調(diào)皮地從她指間滑落。

蘇蘇下意識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卻不小心碰到了蕭逸瀾的耳垂。

她慌忙道歉，聲音輕得像蚊子。蕭逸瀾卻只是微微搖頭，示意她繼續(xù)。

她紅著臉，專注地將那縷發(fā)絲重新編入發(fā)辮，動作比之前更加輕柔。

編完發(fā)辮后，蘇夢婉拿起一旁的玉冠，準備替他戴上。她踮起腳尖，將玉冠緩緩扣在他頭頂，調(diào)整好位置。

低頭的瞬間，正對上蕭逸瀾從鏡面投來的目光。那雙銀灰色的眼眸里，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深潭，又像是星空，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丞相府的夜色浸透墨香，蕭逸瀾?yīng)氉鴷?，指尖繞著新編好的發(fā)辮。方才蘇瓷玉笨拙地拆分發(fā)縷時，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記憶中母親梳頭的溫柔觸感早已模糊，唯有此刻少女帶著藥草氣息的呼吸，讓他想起霍府石桌上那碗被她偷偷藏起來的桂花糕。

“相爺，霍家密信。”徐有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蕭逸瀾將發(fā)辮甩至身后，面具下的銀眸重新染上冷意。

“傳薩落?！笔捯轂憣⒚苄艛S入火盆，“讓他盯著林玉的動向?！?/p>

他想起蘇夢婉說“席林表白”時的表情，妒火再次翻涌。

作為席林時，他小心翼翼地用溫雅偽裝靠近她；而此刻的自己，卻只能用冷漠推開她。

與此同時，蘇瓷玉在回房的路上，撞見謝沉淵（蕭逸瀾以席林身份）的書房透出微光。

她鬼使神差地靠近，窗紙上映出銀發(fā)男子的剪影，他正對著她送的惡鬼面具出神。

記憶突然閃回月測后那夜，謝沉淵說“只有你一人”時的眼神，與蕭逸瀾方才“除母親外，你是唯一一人”的話語轟然相撞。

“小姐，您在看什么？”翡翠的聲音驚得她后退半步。蘇夢婉望著掌心，那里還殘留著梳頭時沾染的雪松香氣。

夜風(fēng)卷起檐角銅鈴，蕭逸瀾站在窗前，望著蘇夢婉遠去的背影。

她方才伸手摘面具的模樣，讓他想起六年前她踮腳將面具塞進他懷里的樣子。

那時他以為，那個帶著甜味的擁抱會是生命中唯一的溫暖，卻不想命運讓他們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總有一天?！彼﹃婢邇?nèi)側(cè)的刻痕，低聲道，“會讓你親手摘下它?！?/p>

燭火突然爆開燈花，照亮案頭未寫完的《上林賦》——在“有一美人”旁，他用鎮(zhèn)魂墨添上了“如玉”二字。

蘇夢婉摩挲著袖口殘留的雪松氣息，馬車顛簸間，云煙閣的飛檐已映入眼簾。翡翠掀開車簾，突然抓住她手腕：“小姐快看！”

“相爺怎么會在這兒？”翡翠聲音發(fā)顫。

她想起梳頭時蕭逸瀾鏡中的眼神，此刻卻見他立在臺階上，鬼面映著酒樓燈籠，正與霍家次子談笑風(fēng)生。

兩人手中的酒盞相碰，在夜色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高掌柜，許久不見。”蕭逸瀾的聲音穿透喧囂。

蘇夢婉看見高河從店內(nèi)迎出，腰間玉佩與霍家徽記如出一轍。記憶轟然炸開——前世她被斬時，正是這塊玉佩的主人，親手將姜家通敵的“證據(jù)”呈給陛下。

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霍小姐這是？”蕭逸瀾突然轉(zhuǎn)身，銀灰色眼眸掃過她蒼白的臉。蘇夢婉強作鎮(zhèn)定，瞥見他發(fā)間玉冠正是自己親手所系，心跳漏了一拍：“相爺好興致，不知在此……”

“談筆生意?！笔捯轂懡財嗨脑?，抬手示意玄甲軍讓道，“聽說云煙閣的辣菜別具風(fēng)味，本相想請霍公子嘗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