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港的晨霧還沒散,蘇夢婉就被窗欞上的輕響驚醒了。
她披衣走到窗邊,正看見蕭逸瀾蹲在院墻上,銀白的發(fā)絲沾著露水,像極了當(dāng)年在南疆雪松林里,那只偷喝她藥湯的小狼。
他懷里揣著個紅布包,見她開窗,耳朵尖騰地紅了,爪子般的指尖還勾著串剛摘的墨菊,花瓣上的晨露滴在青石板上,洇出細(xì)碎的濕痕。
“老族長說,娶親前要給新娘送‘晨露花’?!彼f話時尾音有點(diǎn)發(fā)緊,從墻頭跳下來時差點(diǎn)崴了腳,紅布包掉在地上,滾出顆鴿卵大的明珠,“這是從無妄海海底撈的,能在夜里發(fā)光,以后你繡嫁妝到深夜,就不用點(diǎn)油燈了?!?/p>
蘇夢婉撿起明珠,指尖觸到珠面溫潤的紋路——竟是用狼族靈力一點(diǎn)點(diǎn)磨出來的墨菊紋。
她突然想起三個月前,他說要閉關(guān)修煉,原來是躲在礁石洞里打磨這個。那時她總笑他笨手笨腳,連給玉佩穿繩都要斷三次,可這顆明珠上的紋路,卻比她見過的任何繡品都要精致。
“進(jìn)來吧,姐姐們都在堂屋呢。”她推開院門,聞到空氣里混著金縷絲的香氣——蘇夢月正坐八仙桌旁,手里的銀絲在晨光中翻飛,將十二匹云錦縫成喜服的襯里。
每匹云錦的邊角,都繡著極小的“雙生號”船錨,是去年開辟迷霧島航線時,水手們用魚骨筆描給她的樣子。
蕭逸瀾剛站定,就被蘇夢月扔過來的紅綢纏住了手腕。“按巫族的規(guī)矩,新郎要答出三個問題才能進(jìn)門。”蘇夢月挑眉時的模樣,像極了霍雨佳,“第一題,知道我妹妹最寶貝的東西是什么嗎?”
他幾乎沒猶豫:“是盛安殿廢墟里撿的那半塊墨菊磚?!痹捯魟偮洌鸵娞K夢婉從妝匣里捧出個錦盒,磚面上的裂痕早已被他用青銅粉填滿,還刻了行小字:“玉碎仍有痕,情深無斷點(diǎn)?!?/p>
白芷端著藥碗從里屋出來,藥香里混著蜜餞的甜?!暗诙},”她把碗遞到蕭逸瀾面前,碗底沉著顆時砂凝成的蓮子,“知道這碗‘同心湯’要怎么喝嗎?”
蕭逸瀾看了眼蘇夢婉,突然伸手將她攬到身前,低頭含住那顆蓮子,再輕輕渡到她唇間。
時砂的清苦混著蜜餞的甜在舌尖化開時,蘇夢婉聽見他貼著她的耳朵說:“狼族的規(guī)矩,好東西要分著吃?!?/p>
院子里的墨菊突然簌簌作響,像是誰在低聲笑。蘇夢月正想說第三題,卻見蕭逸瀾從懷里掏出個牛皮本,封面上的墨菊鎖扣還是白芷親手打的。
“這里記著她所有的喜好。”他翻開本子,第一頁就是蘇夢婉的畫像,是用狼爪蘸著朱砂畫的,眉眼間歪歪扭扭,卻格外認(rèn)真,“她怕黑,所以床頭要放三顆夜明珠;她繡活久了會手疼,所以要備著時砂藥膏;她……”
“行了行了,”蘇夢月笑著打斷他,往他手里塞了把銅鑰匙,“去開庫房吧,聘禮早該搬出來了?!?/p>
庫房的門剛打開,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二口紅木箱子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胶H罩尽獜臉O光港到無妄海,每個港口的潮汐表、每個島嶼的植物圖,甚至連蘇夢婉提過一句的“迷霧島熒光水母”,都被他畫得栩栩如生。
最底下的箱子里,躺著艘微縮的“雙生號”模型,船帆上的墨菊紋是用他自己的銀發(fā)繡的,桅桿頂端,還掛著個極小的青銅戒與玉佩的掛件。
“老首領(lǐng)說,守護(hù)者的聘禮,要裝得下對方的整個世界。”蕭逸瀾的聲音有點(diǎn)啞,他從模型船里取出個錦袋,倒出一堆碎金片,竟是當(dāng)年盛安殿金縷玉衣的殘屑,被他一點(diǎn)點(diǎn)磨成了金粉,“我想把這些融了,打個墨菊形狀的長命鎖,以后……”
蘇夢婉突然踮腳吻住他的唇。金粉從他掌心漏下,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星星。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盛安殿的廢墟里,他也是這樣,把最珍貴的東西捧到她面前,眼里的光比歸航鐘的余韻還要亮。
吉時到的時候,歸航鐘突然自己響了。鐘聲蕩過七海,所有商船上的墨菊旗同時揚(yáng)起,金縷絲與青銅粉在陽光下織成漫天光網(wǎng),漁民們都說,這是百年難遇的“雙生祥瑞”。
蕭逸瀾牽著蘇夢婉走向祭壇時,腳下的石板突然亮起——竟是無數(shù)狼爪與金縷絲刻的“守”字,從碼頭一直延伸到祭壇中央。
老商隊(duì)首領(lǐng)笑著說:“這是狼族和巫族的孩子們偷偷刻的,說要讓七海都知道,誰也不能欺負(fù)他們的守護(hù)者?!?/p>
交換信物時,蕭逸瀾的青銅戒剛碰到蘇夢婉的雙生玉佩,就見兩道光芒沖天而起,在祭壇上空凝成座星橋。
橋的那頭,霍雨佳與維恩的虛影正并肩站著,霍雨佳手里的金縷絲拋過來,恰好纏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打成個同心結(jié)。
“二姐!”蘇夢婉眼眶一熱,卻見霍雨佳的虛影笑著搖頭,指尖指向她鬢邊的銀簪。
那是用蕭逸瀾送的第一支耳釘改的,此刻正嵌著顆時砂碎片,碎片里映著他們初見時的模樣:他舉著青銅戒擋在她身前,她攥著墨菊磚,兩人都渾身是傷,眼里卻燃著不肯熄滅的火。
婚宴開了整整三天。蘇夢月指揮著水手們抬出 barrels of 新釀的墨菊酒,酒壇上的封泥是白芷用執(zhí)念花汁調(diào)的,印著兩個交纏的名字。
西域的商人送來匹會發(fā)光的絲綢,說是用“墨菊號”帶回的星砂絲線織的,披在蘇夢婉身上時,竟映出漫天星圖,與起源島的古船日志一模一樣。
深夜的船屋格外安靜。蕭逸瀾抱著蘇夢婉坐在甲板上,歸航號的帆影在月光里像只展翅的蝶。
他突然變戲法似的拿出個木盒,里面是枚青銅發(fā)冠,冠頂?shù)哪绽锴吨w時砂碎片,每顆都刻著不同的字,合起來正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狼族的發(fā)冠,要由伴侶親手戴上?!彼闹讣庥行┒叮y眸在月光下泛著水光,“以后不管我去多遠(yuǎn)的地方,只要你摸著這發(fā)冠,就能知道我在想你?!?/p>
蘇夢婉接過發(fā)冠,指腹撫過碎片上的刻痕——原來他每次出航帶回的時砂碎片,都藏著這樣的心思。
她想起白天霍雨佳的虛影,想起那些刻滿“守”字的石板,想起庫房里那十二箱航海日志,突然明白,最好的聘禮從來不是金銀,而是把對方的喜好刻進(jìn)骨血,把未來的日子走成彼此都安心的模樣。
“你看。”她指著遠(yuǎn)處的燈塔,雙生焰的光芒里,墨菊與狼頭圖騰正緩緩旋轉(zhuǎn),“老首領(lǐng)說,雙生焰要靠兩個人的靈力才能長明?!?/p>
她摘下鬢邊的銀簪,簪頭的墨菊與發(fā)冠的碎片相觸,突然發(fā)出清越的鳴響,“以后,我們一起守著它。”
蕭逸瀾將她緊緊擁在懷里,狼尾輕輕圈住她的腰,像在圈住整個世界。
歸航鐘又響了,這次的鐘聲格外溫柔,像誰在低聲哼唱著古老的歌謠。蘇夢婉靠在蕭逸瀾肩頭,聽著他胸腔里沉穩(wěn)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