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雨登基那天,極光港的商船掛滿了墨菊旗。
太和殿的青銅柱上,新刻的“海晏河清”四個字還泛著木屑香。
他望著階下躬身的百官,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蘇夢月托人送來的賀禮,玉佩背面的墨菊紋里,藏著極小的“航”字,與念玉的“歸”字玉恰好成對。
“陛下,狼族使者求見?!眱仁痰穆曇舸蚱萍澎o。
霍承雨轉身時,正看見蕭逸瀾牽著念玉站在殿門口。
小姑娘穿著狼族的銀紋小襖,額間的墨菊印在殿宇的金光里閃閃發(fā)亮,手里舉著個青銅匣,匣上的狼頭鎖扣與霍承雨的龍紋玉帶隱隱相和。
“這是維恩陛下的遺詔。”蕭逸瀾的聲音沉穩(wěn)如舊,將匣子呈上時,青銅戒與霍承雨的玉帶相觸,爆出細碎的光,“盛安殿的叛徒名冊,還有蝕砂族的老巢地圖,都在里面?!?/p>
霍承雨打開匣子的瞬間,呼吸一滯。名冊最末頁,霍崇山(他的叔祖父)的名字旁,用金縷絲寫著批注:“被蝕砂蠱惑,非本意?!蹦E旁還畫著株小小的墨菊,是霍雨佳的筆跡。
他突然明白為何父皇臨終前要他善待狼族——當年盛安殿的圍剿令,本就是蝕砂族借先帝之手發(fā)出的,而霍崇山最后的反戈,正是為了掩護姜輕魚帶走時砂之核。
“蘇姑姑說,您需要這個?!蹦钣聃谀_把玉佩塞進他手里,奶聲奶氣地指著他龍袍下擺,“這里的金線歪了,我娘說,歪掉的線要重新繡才好看。”
霍承雨低頭,看見龍袍的十二章紋里,果然有處墨菊繡得歪斜。
那是當年司砂女的學徒繡的,故意留下的破綻,本想等新帝登基時用蝕砂咒引爆,卻被蘇夢月提前發(fā)現,悄悄用金縷絲補了大半,只留這處作為警示。
“傳旨?!被舫杏晖蝗惶岣呗曇簦瑢⒗亲暹z詔供奉在太廟,“廢除‘禁海令’,重開七海商路,狼族與巫族子弟,可入太學就讀?!?/p>
殿外突然傳來雀躍的歡呼?;舫杏曜叩降け葸?,看見蘇夢月站在宮墻上,正將金縷絲拋向天空,絲線在陽光下織成漫天墨菊。
深夜的御書房,霍承雨鋪開《歸航秘錄》的摹本。在“蝕砂族余孽”一欄,他用朱筆圈出個名字,旁邊批注:“司砂女之孫,現居西域,善制假時砂?!?/p>
這是白芷從醫(yī)案里翻出的線索,當年司砂女的弟弟并未死去,隱姓埋名在西域行醫(yī),后代卻重操舊業(yè),用假時砂擾亂商路。
“陛下,這是蘇姑娘送來的航海圖。”內侍呈上一卷羊皮紙,圖上用銀線標著新航線,終點處畫著顆發(fā)光的星辰,與念玉額間的墨菊印一模一樣。
霍承雨突然想起登基前,蘇夢月對他說的話:“新帝的龍椅,不該只盯著皇城的四方天?!?/p>
三個月后,西域傳來捷報。假時砂販子被擒時,懷里正揣著半塊青銅鏡,鏡中映著司砂女的懺悔:“篡改圖譜是為護弟,藏起的凈化咒,在狼族的‘守歲毛’里?!?/p>
霍承雨望著送來的證物——一團用狼毛混著銀線織的平安符,正是當年“阿砂雜貨鋪”賣的那種,符芯里的咒文,與蕭逸瀾青銅戒上的紋路完全吻合。
冬至那天,霍承雨微服來到極光港。
他看見念玉坐在“歸航號”的桅桿上,給蕭逸瀾和蘇夢婉指認星圖;看見蘇夢月指揮著水手們裝卸貨物,金縷絲在她指間翻飛,將不同族群的貨物捆成整齊的包裹;看見白芷的醫(yī)館前,狼族的孩童正和巫族的學徒一起晾曬藥草。
碼頭的石碑前,新刻的《七海盟約》旁,有人用金粉補了朵墨菊,霍承雨認出那是霍雨佳的筆跡。
他轉身時,恰逢第一縷晨光掠過太和殿的金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