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禾將那份檢測報告折成兩半,塞進周淮安的口袋里時,指尖還殘留著紙張邊緣的毛邊。夜風從棚頂?shù)目p隙鉆進來,吹得菌菇微微顫動,像是在竊竊私語。
“你走吧?!彼p聲說,“任務要緊?!?/p>
周淮安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的軍裝筆挺,肩章上的金屬扣反射出微弱的光,像是某種無聲的告別。
“你不問我什么時候回來?”
林秀禾搖頭:“我信你?!?/p>
他眼底閃過一絲震動,仿佛這句話比任何挽留都更讓他動搖。
他們并肩走出種植棚,月光灑在腳下的泥土上,泛起一層銀灰。遠處山坡上那道跛腳男子的影子早已不見,只剩下風穿過樹林的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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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炊煙還未散盡,村口老槐樹下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趙春梅抱著一籃熱騰騰的雞蛋,站在最前面,臉上帶著笑,卻掩不住眼角的濕潤。
“周連長,你這一去可得早點回來啊?!彼f,“我們這合作社可離不開你?!?/p>
周淮安點頭:“我會盡快回來?!?/p>
王大柱也來了,穿著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手里拿著一包紅塔山,遞過去一支:“一路順風?!?/p>
兩人沒說話,只是默默接過。
林秀禾站在人群后方,看著這一切,心里有些空落。昨晚那場對話之后,他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調令的事,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重。
小芳走到她身邊,低聲問:“林姐,真讓他走?”
林秀禾望著遠處那條通往鎮(zhèn)上的土路,風吹起她的頭發(fā),露出耳后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前世被渣男打傷留下的。
“他是軍人。”她只說了這么一句。
小芳沒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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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屋內一片寂靜。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周淮安坐在桌前,手中捏著那張調令,眼神沉靜如水。
林秀禾走進來,輕輕合上門。
“你有沒有想過……”她頓了頓,“如果這次任務不是緝毒,而是別的什么?”
周淮安抬頭看她:“比如?”
“比如,清除內部隱患。”她說,“比如,有人想借機把你調離青山村?!?/p>
他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我知道?!?/p>
林秀禾在他對面坐下,手指輕輕摩挲著桌面的木紋:“A-719檔案泄露的事,還沒查清。那個跛腳男人,還有瑞士律所……這些都不是巧合?!?/p>
“你覺得,有人想趁你我不備,毀掉合作社?”
“不止是合作社?!彼а劭此?,“是你我。”
周淮安神色微變。
“你以為我重生只是為了帶村民致富?”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冷意,“我看到的東西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他看著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
林秀禾反握住他的手,掌心貼著他粗糲的指節(jié),像是抓住了某種不會輕易斷裂的東西。
“我想讓你自己選?!彼f,“不再是為了任務,也不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自己。”
他怔了一下。
“你是軍嫂,我是軍官,我們的身份從來就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彼f,“但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我可以申請延期。”
林秀禾搖頭:“不能因為我要你留下,就讓你違背命令。那樣的話,你就不再是周淮安了?!?/p>
他看著她,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掙扎。
“你說過,你的命早就是我的?!彼α诵Γ澳俏乙惨嬖V你,我的命,也早就和你綁在一起了?!?/p>
窗外傳來一陣鳥鳴,打斷了這份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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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周淮安獨自去了趟縣武裝部,回來時臉色比出門時更加凝重。
林秀禾正在廚房煮湯,鍋里翻滾著菌菇與排骨,香氣四溢。她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地說:“結果如何?”
“調令無法撤銷。”他說,“西南邊境出了新情況,必須立刻出發(fā)?!?/p>
她舀起一勺湯,嘗了一口,點點頭:“火候剛好?!?/p>
他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秀禾。”
“嗯?”
“如果我走,必為你鋪好路?!?/p>
她放下湯勺,轉身看向他,眼里映著灶臺跳動的火焰。
“若你留,我陪你共生死。”
他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她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像是一次次敲響的鼓點。
“記得我說過什么?!彼皖^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的命,早就是你的。”
她閉上眼,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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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秀禾一個人去了合作社的倉庫。那里存放著最新一批準備出口的干制菌菇,包裝整齊,標簽清晰。她打開其中一箱,取出一袋樣品,放在鼻尖輕嗅。
空氣中依然殘留著那股若有若無的苦澀味道。
她皺眉,取出隨身攜帶的圖鑒,輸入關鍵詞:“神經(jīng)毒素、境外資本、X-304”。
屏幕閃爍幾下,跳出一條新信息:
**目標人物:X-304(代號“啞巴”)**
**最新行動:已潛入邊境線,與某跨國制藥公司代表接觸頻繁**
**備注:疑似參與非法人體實驗項目,涉及A-719檔案核心內容**
她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直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你在看什么?”周淮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合上圖鑒,轉過身:“我在想,如果我們都沒猜錯,這次的任務,可能不只是緝毒那么簡單?!?/p>
他目光微沉:“你想說什么?”
“那個人。”她低聲說,“‘啞巴’,他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p>
周淮安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我知道?!?/p>
林秀禾看著他,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沒有否認。
“所以你才會接下這個任務?!彼^續(xù)道,“不是因為命令,而是因為你已經(jīng)知道他們會借這次調令把我孤立?!?/p>
他終于開口:“我不想讓你涉險。”
“可我已經(jīng)在險中?!彼f,“從我重生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p>
他看著她,眼神復雜。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彼f,“哪怕付出一切代價?!?/p>
林秀禾伸手撫上他的臉,指尖微涼:“那你答應我一件事?!?/p>
“什么?”
“活著回來。”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許久,才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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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屋內只剩下一盞臺燈亮著。
林秀禾坐在床邊,手中握著一枚婚戒。這是他們結婚那天買的,款式普通,卻是她最珍貴的東西。
戒指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是某種命運的交匯點。
她輕輕戴上戒指,然后躺下,閉上眼睛。
夢里,她又看見了那片山林。霧氣繚繞,隱約有腳步聲傳來。她循聲望去,卻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林間,朝她伸出手。
“別走。”她低聲說。
那人沒有回應,只是緩緩轉身,消失在濃霧之中。
她猛地睜開眼,心跳劇烈。
屋外,風聲驟起,吹得窗簾獵獵作響。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
遠處的山林深處,似乎有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她心頭一緊,抓起外套便往外沖。
剛到門口,腳下一滑,踩到了什么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張紙。
一張打印紙,上面只有幾個字:
**“軍令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