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晨鐘在云層后悶響,藍忘機在冷泉旁甩袖將染血的繃帶摘下。沈千里在冷泉角落的藥蘆,盯著簍中沾血的夜交藤——那是他昨夜護著她時,從她藥簍跌落的草藥。晨霧漫過窗欞時,她終于挑亮燈燭,將凝血草與紫云丹細細碾成齏粉。
青玉缽里紫云草滲出暗紅汁液,與她腕間紗布滲出的血漬如出一轍。三日前藍忘機將她從妖獸爪下?lián)尰貢r,避塵劍氣削斷的獸甲還躺在藥簍底層——她偷偷留下。他為她受傷,她定是要給他弄藥的。
沈千里含光君
她慌忙用衣袖遮住滲血的繃帶,晨霧里那道雪色身影卻已逼近。藍忘機廣袖邊緣凝著夜露,似是被冷泉的寒氣沾染。他左手纏著新?lián)Q的紗布,正是昨夜為護酒壇碎片中的她所受的傷。
藍忘機伸手
這命令與那日他在冷泉邊的語氣重疊,彼時她渾身是血蜷在青石上,他把她帶過來療傷,卸了護身結界為她逼毒抱著她纖細的身體泡在冷泉里。玄鐵劍鞘浸在泉水中,“多有得罪”四字隨霧氣蒸騰,可他渡靈力的掌心分明燙得她脊骨發(fā)顫。
沈千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探出傷口,藍忘機卻從乾坤袖中取出一盒青瓷藥膏。白玉似的指尖挑起瑩綠藥泥,他的吐息掃過她腕脈,驚得藥杵滾落廊下石階。
“當啷——”
聲響驚動巡邏的藍氏弟子,燈籠光暈刺破霧氣時,藍忘機忽然將她躲進陰影里。松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他的抹額尾端掃過她鼻尖。
藍忘機噤聲
云深不知處的晨霧總是砭骨,可此刻沈千里卻覺得連骨髓都要燒起來。
腳步聲漸遠,藍忘機松開她時,袖口云紋錦緞勾散了她的發(fā)帶。鴉青長發(fā)鋪陳如瀑,他忽然想起昨夜酒壇碎裂時,這姑娘也是這般散著發(fā)在月下拾撿碎陶片。
藍忘機你的發(fā)帶。
沈千里從他手中接過發(fā)帶,指尖輕觸間,仿佛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溫度傳遞而來。她垂眸,將發(fā)帶輕柔地繞上發(fā)絲,動作嫻熟而優(yōu)雅,隨著最后一縷碎發(fā)被妥帖地收攏,她整個人似乎都變得更加利落。
沈千里我磨了藥,我給你上藥吧。
藍忘機默然轉身,輕輕褪下白色上衣,裸露的后背映入眼簾,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冷泉的霧氣如輕紗般漫過藍忘機赤裸的脊背,那三道爪痕已然結出暗紅的血痂,在蒼白的肌膚上刺目得令人心顫。沈千里捧著藥缽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落在他垂落的墨發(fā)間——晨露凝結其上,晶瑩剔透,卻讓她不由得想起幾日前他手握長劍時,掌心傷口滲出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她記憶深處,難以抹去。她緩緩低下頭去,心頭似有千鈞重壓,連呼吸都變得輕緩而沉重。
沈千里那日為了救我讓你受傷了,我只是個小藥修,會些劍術也不該亂跑去夜獵,是我的錯……
她聲音比松針落地還輕,藍忘機卻倏然轉身。水波蕩開圈圈漣漪,沈千里慌忙垂眼,卻見那人抹額尾端浸在泉水中,云紋被冷泉的水色染得斑駁。
藍忘機抬頭
這命令裹著泉水的寒氣,驚得藥匙跌進冷泉。沈千里抬眸時,正撞見他鎖骨處未愈的齒痕——那是他給她上藥時時,她痛極咬出的傷口。
那人似是發(fā)出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藍忘機不怪你,不必自責
沈千里忽然覺得冷泉結了冰,否則為何連藍忘機胸膛傳來的心跳聲都這般清晰可聞?
兩人之間一片沉寂,唯有她微微顫抖的手輕輕地為他涂抹藥膏。那一刻,無言的默契在空氣中流淌,仿佛連呼吸都變得輕柔起來,生怕打破這片刻的寧靜。她的動作雖略有些顫,卻透著難以言喻的專注與溫柔,而他只是靜靜地坐著,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臉龐上,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化作無聲的一嘆。
古松針葉簌簌落在藍忘機赤裸的脊背上,三道爪痕翻卷如惡蛟。沈千里蘸著藥膏的指尖懸在半空,松濤聲吞沒了她的哽咽。
沈千里疼嗎……
藍忘機不疼。
藍忘機的聲音比冷泉更寂,可繃緊的肩胛肌理卻暴露著痛楚。當沈千里的淚珠砸在他未愈的傷口時,那人忽然轉身擒住她手腕——抹額云紋擦過她掌心最敏感處,驚得藥缽滾落。
藍忘機為何喚我
他琉璃色的瞳孔映著她驚慌的臉,三日前昏迷中的囈語仿佛化作實體纏繞彼此。沈千里看見他喉結滾動如掙扎的鶴,她知道他在說什么。那日她昏迷后,一直在呼喚他的名字。
沈千里我怕,我怕死,也怕……再見不到你。
藍忘機既怕見不到,這幾日為何遞了藥便逃?
她怔怔地凝望著他,山風裹挾著松脂的清香,灌滿了她的衣袖。藍忘機忽然間松開了那雙桎梏般的雙手。
上完藥,她看著他鎖骨出的咬痕忍不住撫摸上去,那人身軀輕輕一顫。
藍忘機別動……
藍忘機耳尖微紅,她收回手,才驚覺自己掌心竟攥著他半解的抹額。玄色錦緞纏著兩人交握的手,像極了月老殿里被香客們爭搶的紅線。
耀眼的晨光像細碎的金粉灑在眼睫上,微微刺痛了視線,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瞬,隨后緩緩起身,各自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