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蘭陵金氏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婚禮。金子軒與江厭離大婚。金麟臺張燈結彩,紅綢鋪地,賓客云集,一派奢靡喜慶。金氏借此彰顯著射日之征后的煊赫地位。結婚之前,江澄曾帶著江厭離來看過魏無羨一次。
沈昭身在亂葬崗,自然無法親臨。但魏無羨卻托人輾轉送來了一份賀禮——一對精巧的銀鈴,鈴身刻著細小的蓮藕紋樣。禮輕,卻帶著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的沉重心意。江厭離收到時,在喜房里抱著那對銀鈴默默垂淚許久。
婚禮的喧囂掩蓋了暗處的涌動。金光善和金光瑤的耐心,在魏無羨帶走沈昭和溫氏余孽后,早已耗盡。
金麟臺的滿月宴,奢華盛大,賓客如云。小公子金凌的啼哭聲響亮,象征著蘭陵金氏未來的榮光。然而,這份喜慶之下,暗流洶涌。魏無羨終究還是來了,帶著一份給金凌的賀禮,也帶著一份無法釋懷的牽掛和對師姐的承諾。
宴席未開,麻煩已至。金子勛率領大批金氏修士,氣勢洶洶地將魏無羨攔在了窮奇道入口。他面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指著自己衣襟下隱約可見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可怕黑色瘡疤,眼中燃燒著刻骨的仇恨和瘋狂。
金子勛魏無羨!你這惡毒的邪魔!
金子勛看看你干的好事!千瘡百孔咒!除了你這玩弄邪術的雜碎,還有誰會下此毒手?!
金子勛今日不給我解咒,不給我跪下認罪,休想踏進窮奇道一步!
他身后的修士刀劍出鞘,靈力涌動,將魏無羨和沉默護衛(wèi)在他身側的溫寧團團圍住,氣氛劍拔弩張。
魏無羨金子勛,你發(fā)什么瘋?
魏無羨我魏無羨要殺人,從不屑用這種下作手段!更沒興趣給你下咒!
金子勛下作?你修鬼道御兇尸就不下作了?
金子勛少廢話!給我拿下!
金子軒住手!
一道清朗卻帶著焦急的喝聲傳來。金子軒一身金氏宗主華服,臉色鐵青地疾步趕來。他顯然剛得到消息,擔心金子勛的莽撞和魏無羨的暴戾會釀成大禍。
金子軒無憑無據(jù),豈能隨意指摘傷人?魏公子是來賀阿凌滿月的!
金子勛憑據(jù)?還要什么憑據(jù)!放眼整個仙門,除了他還有誰!他手下這具兇尸就是罪證!給我上——
#金子勛早已被怨恨沖昏頭腦,揮手就要強攻!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空靈的、帶著濃重蠱惑意味的琴音,如同纖細卻致命的毒蛇,陡然從密林深處鉆進溫寧的耳中!
“嗚——!” 溫寧渾身劇震,那空洞的雙瞳驟然被刺目的紅光吞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兇戾狂暴的尸煞之氣猛然從他干癟的身軀里爆發(fā)出來!青灰色的皮膚下黑氣狂涌,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沉咆哮!他不再僵硬守護,而是徹底失去控制,目標直指正與他最近的——金子軒。
金子軒猝不及防,只覺一股毀滅性的陰寒尸氣撲面而來,死亡的氣息瞬間攫住了他!
就在那爪影即將吞噬金子軒的瞬間——
“溫寧!停!”
一聲清冽如泉的女聲穿透混亂!沈昭的身影如疾電般掠至!她并非沖向溫寧,反而是一把將立足不穩(wěn)的金子軒推向身后安全地帶!同時,她雙手疾速交疊,十指翻飛。
一點殷紅的血珠從她指尖迸射而出,瞬間在身前幻化成一面極其復雜、蘊含著凈化之力的血符。
“嗡——!”
奇異的嗡鳴響起!沈昭的凈化血符與徹底暴走、殺意滔天的溫寧毫無緩沖地對撞在一起!
噗! 沈昭嬌軀劇顫,喉頭涌上腥甜,嘴角溢出一縷鮮紅。她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那狂暴的尸煞與琴音帶來的邪力幾乎要將她撕碎。
沈千里溫瓊林!醒醒!
她清叱一聲,指尖的光芒陡然爆發(fā)!那血符猛地擴張,不再是盾,而是一張無形的巨網(wǎng)!凈化之力不再溫和梳理,而是化為最純粹的光焰,帶著斬妖除魔的凜然正氣,順著溫寧狂暴的怨煞氣機與那蠱惑邪音的聯(lián)系,狠狠逆溯而回!目標直指——
暗處密林中,一聲悶哼戛然而止!那勾魂奪魄的邪琴之音如同被利刃斬斷,瞬間消失!
溫寧眼中的赤紅如同潮水般褪去!狂暴的力量驟然停滯!
金子軒被金氏修士扶住,驚魂未定,猛地抬頭看向那臉色慘白、嘴角染血卻強撐著站穩(wěn)的月白身影,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復雜。
金子勛你……!
金子勛看著眼前這突變的一幕,也被震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魏無羨沈師妹!
魏無羨看清那琴音來源和沈昭慘狀,眼中戾氣轉為驚怒,厲喝道。
魏無羨林子里有人!追!
金氏修士也反應過來,向林中撲去,然而密林深深,對方一擊不中,早已遁走無蹤。
魏無羨沖到沈昭身邊扶住她。
沈千里我沒事……
沈昭推開他的手,示意自己沒事,目光焦急地看向前方——江厭離。她扶著江厭離微微顫抖的手,感覺到江厭離的指尖冰涼。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江厭離看得清清楚楚。
江厭離臉色發(fā)白,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深深地看著魏無羨。
江厭離阿羨……
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后怕。再晚一步,后果她不敢想象。
魏無羨對上江厭離的目光,眼中翻涌的情緒瞬間平息下來,只余下深深的眷戀和愧疚。
魏無羨師姐……我來了。
他大步上前,無視周圍所有復雜驚疑的目光,走到江厭離面前。
江厭離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江厭離眼中含淚,卻努力地露出溫柔的笑容,緊緊抓住他的手。
滿月宴華燈初上,金麟臺流光溢彩。仙樂悠揚,掩蓋了不久前的風波暗涌。角落一隅,沈昭悄然離席換下了染血的衣衫,只臉色依舊帶著一絲失血后的蒼白。她剛轉過一道垂著琉璃珠簾的僻靜回廊,手腕便倏然一緊,被一股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帶入一個堅實又清冷的懷抱。
冷檀的氣息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熟悉的令人心安。沈昭低呼一聲,撞進藍忘機懷里,抬頭便對上一雙琉璃色眼眸,那里面的擔憂和審視如同實質。
藍忘機受傷了?
他的聲音低沉微啞,帶著一路趕來的風塵和看到她染血衣衫后的驚悸。不是疑問,是陳述。他修長的手指已撫上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
沈千里只是耗力過多……一點點反噬,不礙事的。
她下意識想扯個微笑安撫他,手腕卻被握得更緊。藍忘機仔細查看了她被衣袖遮掩下的手臂,確認沒有新增的傷口,緊蹙的眉頭才略松一分。
藍忘機亂葬崗氣息駁雜于你無益,反噬需靜養(yǎng)。隨我回去。
他語氣不容置疑。
沈千里不行……至少……今晚不行……
她小聲抗拒,手指卻依戀地攥緊了他腰側的衣料,將臉埋進他胸前冰冷的卷云紋里,感受著那強健安穩(wěn)的心跳。
藍忘機為何?
藍忘機不解。
沈千里魏公子一個人……溫氏那邊也需要……
她抬頭,眼中帶著堅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央求。
藍忘機……
藍忘機凝視著她疲憊卻倔強的眼,沉默片刻,最終妥協(xié)般地低嘆一聲,收攏手臂將她更深地擁住。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
藍忘機好。但宴會散后,不可再逗留。
沈千里嗯。我知道。藍湛……
沈千里剛才在打斗過程中,感應到有人在背后搞鬼,可我實在沒有力氣了。
語氣帶著撒嬌和委屈。
沈千里只好麻煩我們含光君幫我查了~
藍忘機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fā)。
藍忘機好。
她環(huán)著他的腰,聲音悶悶的。
沈千里好想你……
哪怕他沒出現(xiàn)在窮奇道前,此刻只是一個擁抱,那份沉靜的守護力量便足以安撫她緊繃的神經(jīng)。
藍忘機沒有言語,只是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仿佛要將她的后怕和疲憊都納入自己骨血里化解。一個帶著無限憐惜和珍重的輕吻,落在了她的額發(fā)上?;乩冉锹涔庥半硽?,隔絕了宴會的喧鬧,只余相擁的兩人無聲分享著生死重逢后的安寧。
江厭離沈姑娘,勞煩你過來坐。
江厭離溫軟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關切和親近。她親自拉著沈昭在自己身邊坐下,將自己面前一碗溫熱馨香的蓮藕排骨湯推到她面前。
江厭離辛苦你了,快嘗嘗這湯,熱的喝下去暖暖身子。
她目光柔和地看著沈昭蒼白的臉。
江厭離剛才……真是多虧了沈姑娘。若不是你及時出手,子軒他……
她聲音微哽,眼中是后怕,更是誠摯的感激。
江厭離還有阿羨……他能來,真好。
魏無羨坐在旁邊,正小心翼翼地將刻著精致蓮藕紋路的長命鎖掛在金凌胸前,聞言抬起頭,臉上難得褪去陰郁,帶著幾分少年氣的明亮笑意。
魏無羨師姐的湯當然最好!你……你也要保重身體。
他笨拙地叮囑著,目光卻貪婪地落在江厭離溫柔的臉上和那襁褓中咿呀的小生命上。沈昭低頭喝了一口湯,那熟悉的家常溫暖順著食道滑下,驅散了心底深處的陰霾和身體的疲憊。她看著魏無羨專注逗弄金凌的側臉,看著江厭離安靜柔和的笑容,又感受到身側藍忘機不動聲色遞過來的暖手爐的溫度,一直緊繃的肩膀終于緩緩松懈下來。
這一刻的暖意,雖然短暫,卻足以慰藉亂葬崗刺骨的寒涼和那無窮無盡的壓抑。金光流淌的宴會場,喧囂依舊,而他們這一角,卻籠罩著一種風雨欲來前,微弱卻堅韌的溫暖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