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溪突然俯身抱住她,兩個人的淚水混在一起。段娜的骨骼硌得她胸口發(fā)疼,那股茉莉花香被藥味掩蓋得幾乎聞不到了。
“會好的。"齊玉溪重復著,不知道是在安慰段娜還是自己,“一定會好的。"
段娜的手指穿過她的發(fā)絲:“齊玉溪,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
這句話像閃電擊中齊玉溪。她抬起頭,看到段娜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出奇。
“因為你是唯一不把我當病人看的人。"段娜輕聲說,“在你眼里,我首先是段娜,其次才是...別的什么。"
齊玉溪想說些什么,樓梯突然傳來腳步聲。她們驚恐地對視,段娜迅速把齊玉溪推到衣柜里。柜門關上的瞬間,齊玉溪透過縫隙看到段娜擦干眼淚,換上平靜的表情。
“娜娜?"段母推門進來,手里端著餐盤,“怎么不開燈?"
“我想睡覺。"段娜的聲音聽起來那么正常,完全不像剛才哭泣的女孩。
“先把藥吃了。"段母放下餐盤,“明天陳醫(yī)生來復診,你爸托人聯(lián)系了北京的專家..."
柜子里的齊玉溪屏住呼吸。她看到段母撫摸女兒頭發(fā)的手在顫抖,看到段娜乖巧地吞下五顏六色的藥丸,看到床頭那張被撕毀的奧數(shù)競賽獎狀——段娜曾驕傲地告訴她,那是打敗全市男生拿到的第一名。
等段母離開,齊玉溪從衣柜里鉆出來時,發(fā)現(xiàn)段娜把剛吃的藥全吐在了紙巾里。
“副作用太大。"段娜虛弱地解釋,"吃了會看到重影,沒法看書。"
齊玉溪從書包里掏出今天的課堂筆記:“我?guī)湍愠?
段娜搖搖頭,從枕頭下抽出一本《星空圖鑒》:“念給我聽就好。"
于是齊玉溪坐在床邊,借著臺燈的光,輕聲讀起關于仙女座星云的描述。當讀到“這些星光來自數(shù)百萬年前"時,段娜突然打斷她:
“齊玉溪,如果我不在了,你會去看真正的星空嗎?"
臺燈的光暈里,齊玉溪看到段娜手指上還有沒擦干凈的血跡。她合上書,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會不在。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天文臺,去看真正的星云。"
段娜笑了,伸手觸碰齊玉溪的臉:“你哭起來好丑。"
齊玉溪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流淚。她抓住段娜的手貼在臉頰,那溫度燙得驚人。在這個充滿藥味的房間里,在撕碎的獎狀和藏起來的診斷書之間,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恐懼。
“我該走了。"齊玉溪看了眼窗外漸黑的天色,“明天..."
“明天我可能要去醫(yī)院。"段娜打斷她,"但下周三是我的生日,我爸答應讓我請朋友來。"她眼睛亮起來,“你能來嗎?就說是學校同學。"
齊玉溪點點頭,心跳加速。段娜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給你的邀請函,我親手做的。"
信封上是段娜工整的字跡,畫著兩個手牽手的小人。齊玉溪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內(nèi)衣口袋,貼著心臟的位置。
爬下繩子時,齊玉溪抬頭看到段娜趴在窗口對她揮手。月光下,那個笑容脆弱得像蜻蜓的翅膀,一碰就會碎。
回孤兒院的路上,齊玉溪拐進網(wǎng)吧,用攢下的零花錢查了一晚上醫(yī)學資料。凌晨四點,她紅著眼睛走出來,手里攥著抄滿治療方案的紙條。最便宜的靶向藥一個月也要六千塊,而她的全部積蓄只有三百二十五元。
第二天數(shù)學課,齊玉溪在課本扉頁寫下一行小字:“休學打工計劃"。當老師宣布下周的月考時,她第一次沒有感到焦慮——比起段娜的生命,考試排名突然變得毫無意義。
放學后,她繞路去了段娜家。柵欄邊放著一個玻璃罐,里面裝著五顏六色的幸運星和一張紙條:“住院三天,別擔心。生日派對記得來。——你的星星"
齊玉溪把罐子藏在外套里帶回宿舍,每晚睡前都數(shù)一遍里面的星星。第九顆星星里藏著段娜的小字:“疼得睡不著,想著你就不那么疼了。"
周三傍晚,齊玉溪換上唯一干凈的校服,用濕毛巾擦了好幾遍球鞋。她對著洗手間裂開的鏡子練習微笑,不想讓段娜看出自己的擔憂。
段家別墅燈火通明,齊玉溪按門鈴時能聽到里面的歡笑聲。開門的阿姨打量著她褪色的校服:“你是?"
“同學。"齊玉溪緊張地遞出邀請函,"段娜邀請我客廳里有七八個穿著時髦的女孩,正在裝飾生日蛋糕。段母走過來,看到齊玉溪時明顯愣了一下:“你是...娜娜經(jīng)常提起的那個..."
“阿姨好。"齊玉溪鞠躬,“祝段娜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