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畫面我杏眼彎彎沖他笑
好
暮春的風裹著柳絮往領(lǐng)口鉆,我蜷在軟墊上拋著木雕小象玩。說來奇怪,離家十年顛簸,此刻嗅著車簾外漸濃的槐花香,心里竟跟曬透的棉被似的松軟。
"小姐,那位是您的心上人嗎?"馬夫甩著鞭子,驚得路邊銜泥的春燕撲棱棱飛走。
象牙尖"咔"地戳進虎口,我望著青山咬住后槽牙:"邊關(guān)同吃一鍋沙的同袍。"這話說出口,倒像是沙棗核卡在嗓子眼。
青石關(guān)的野櫻花開得潑辣,粉白花瓣噼里啪啦往車頂砸。我剛要伸手接幾片,林子里"嗷"地竄出三個蒙面人。打頭的舉著鑲玉匕首,刀刃鈍得能切糕,偏要壓著嗓子喊:"此山是我開!"
"要錢沒有,"我啃著第七個沙棗,甜得齁嗓子,"要命..."棗核"啪"地擊中那人眉心紅痣,"你們也沒那個膽。"
三人正手忙腳亂掏蒙汗藥,忽然飄來股沉水香。這味兒我熟——上個月軍醫(yī)帳里烤糊的安神香,熏得全軍將士打噴嚏。
劍光閃過,三頂玉冠"當啷"落地。胖子手忙腳亂捂腦袋,面巾一扯——圓臉上朱砂痣直顫,可不正是禮部尚書家那混世魔王。
"王二胖!"我劍尖挑起他滾落的玉佩,"上回偷糖害人竄稀三天,還敢造次?"
"女俠饒命!"小胖子假胡子歪到耳根,"我就是想當回話本里的大俠..."
兩個跟班更逗,一個撿珠花撿成滿地滾的葫蘆,另一個舉著梳子要給主子挽發(fā)。我看那狗啃似的發(fā)髻實在礙眼,劍花一翻剃出個"雁門雷劈頭"——這手藝還是跟老馬夫?qū)W的,專治頭盔里生虱子。
"回去告訴你爹,"我甩著劍穗上串的北狄狼牙,"這頭型在邊關(guān)值兩頭肥羊!"
車夫老趙笑得直拍大腿:"姑娘這手藝,改明兒能在朱雀街開剃頭鋪子!"
望著丞相府朱紅大門,我捏了捏懷里木雕小象。爹爹正在院里轉(zhuǎn)圈,月白袍子沾著墨點,衣擺還卷著邊兒。見馬車停穩(wěn),他端著架子踱過來,脖子抻得比拉車的馬還長。
"爹——"我故意把佩劍往車轅上一磕,"御史臺新出的《百官儀態(tài)錄》,您這是要親自演給言官看?"
他老臉一紅,捋著胡子強撐:"為父這是...研究車駕規(guī)制。"突然盯著我腰間佩劍皺眉,"京城可不比邊關(guān)胡鬧。"
"昨兒路上順手給禮部公子剃了個頭,"我彈了彈劍鞘上沾的碎發(fā),"您猜王尚書會不會送面'妙手剃頭'的錦旗來?"
爹爹嘴角抽了抽,突然湊近嗅了嗅:"你身上..."
"茉莉香,"我晃了晃瑩姨繡的香囊,"昨兒新?lián)Q的。"
他肩膀突然垮下來:"你娘..."
我翻著白眼掏出信拍在他胸口:"三百二十一個字,比去年多寫了個'念'字。"
看到"吾夫親啟"時,他眼角笑紋能夾死蚊子。信箋邊角都摸起了毛,定是常拿出來偷看。
"打??!"我一把捂住他要吟詩的嘴,"再說酸話,我就把您書房暗格里那沓情書貼到城門口!"
"胡鬧!"他慌忙把信塞進袖袋,"為父那是...研究前朝文書。"轉(zhuǎn)身卻同手同腳往書房竄,差點撞翻廊下的蘭花。
閨房還是老樣子。犀角梳卡著根銀絲,鎏金熏球里殘香猶在。銅鏡里映出的人影讓我愣了愣——蜜色肌膚襯得杏眼愈亮,就是頭發(fā)被邊關(guān)風沙磋磨得毛躁,活像炸了毛的雀兒
打開妝奩最底層,那個褪了色的香囊還在。歪歪扭扭的茉莉花繡線已經(jīng)開了口子,里面的干花卻還留著當年的香氣。
"莫驚春你敢走...我的紙鳶還沒放呢..."記憶中那個帶著哭腔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慌忙合上妝奩,卻不小心碰倒了熏球。
?!y鈴的聲音在記憶深處回蕩。四歲的謝今朝板著小臉,把鈴鐺手釧塞進我懷里:"孤給的,不許給別人。
這一覺睡得黑甜,直到丫鬟舉著件大紅襦裙把我晃醒。
"姑娘快更衣!"小丫頭抖開裙擺差點掃落茶盞,"太后娘娘召見呢!"
我拎起能裝下兩個我的廣袖:"這要是遇上刺客,揮劍先纏自己三圈。"
"姑娘!"小丫鬟急得跳腳,"這是霓裳閣八十個繡娘趕制半月的..."
話沒說完,我抄起剪刀"咔嚓"絞了過長的水袖:"這不就成了?再去廚房要根麻繩——這么寬的腰帶,打個捆羊結(jié)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