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細密如絲縷的雨,恰似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于武安侯府的每一寸天地間悄然彌漫。雨滴輕叩青瓦,那綿密且輕柔的聲響,宛如低聲訴說著無人知曉的心事,為這侯府籠上一層朦朧而惆悵的薄紗。
顧建臣斜靠著窗邊,他那淺藍色的瞳孔仿若深邃幽潭,倒映著檐角墜落的雨珠,恰似深海之中被揉碎的粼粼波光,透著幾分深邃與迷離。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溫潤的羊脂玉佩,思緒在不經意間飄回到三日前。彼時,桃花繽紛飄落,如粉色雪幕般紛紛揚揚,沈南意那宛如貓眼石般碧綠的眸子,在枝椏間灑下的斑駁碎影里靈動流轉。那抹碧色,恰似一幅精心鐫刻在心底的畫卷,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每一次回想,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撥動著他的心弦。
“大少爺,老爺吩咐您即刻前往書房。”小廝的通報聲,猶如一道驚雷,毫無預兆地在顧建臣耳邊炸響。驚得他指尖猛地一顫,手中茶盞里的碧螺春隨之泛起層層漣漪,恰似他此刻紊亂如麻、雜亂無章的心跳。
顧建臣沿著曲折蜿蜒的回廊前行,腳步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聲響。行至轉角處,他一眼便瞧見沈南意靜靜地佇立在紫藤花架下。細密的雨絲不緊不慢地落下,將他的月白長衫洇出深淺不一的青灰,領口處微微敞開,露出的脖頸瑩白如雪,在雨霧的輕柔映襯下,仿佛散發(fā)著一層柔和而圣潔的光暈,宛如誤入人間的仙子。他那碧色的瞳孔,在雨霧的籠罩下,透著冷玉般的光澤,清冷而迷人。發(fā)梢上的水珠順著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緩緩滑落,在那一瞬間,顧建臣竟恍惚覺得,那條晶瑩的水痕仿佛帶著絲絲涼意,蜿蜒著爬進了自己的衣領,引得肌膚泛起一陣奇異而微妙的酥麻之感,讓他的心也隨之微微顫動。
“顧小侯爺。”沈南意敏銳地察覺到有人靠近,優(yōu)雅地轉過身來。剎那間,紫藤花瓣如雪花般簌簌飄落,紛紛揚揚地灑落在他的肩頭,宛如為他披上了一件夢幻而華美的花衣,更添幾分出塵氣質。他抬手,動作輕柔而優(yōu)雅,仿佛在輕撫焦尾琴的琴弦般,輕輕拂去肩頭的殘花。淺碧色的眼眸中流轉著一抹戲謔的光芒,宛如夜空中閃爍的狡黠星辰,“雨勢漸大,為何還不進來?”
顧建臣的淺藍瞳孔驟然一縮,手中傘沿的雨水仿佛受到他情緒的影響,成串地砸落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而急促的聲響。半月前初次相見時,這雙碧眸分明冷得如同終年不化的雪山,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望而生畏。而此刻,卻似三月春溪般漾著絲絲縷縷的暖意,那暖意在顧建臣的心間緩緩流淌,泛起一圈圈漣漪,攪亂了他原本平靜的心湖。他微微顫抖著喉結,像是在努力克制著內心的慌亂,隨后緩緩跨過門檻。
沉香繚繞的書房里,檀香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中,給人一種靜謐而祥和的感覺。顧越庭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紗,忽遠忽近地傳來:“青珩,你小娘有意教你臨摹《蘭亭序》?!?/p>
“我平日研習的是褚遂良的摹本?!鄙蚰弦庹f著,動作舒緩而優(yōu)雅,緩緩展開卷軸。碧色的瞳仁里跳動著宣紙那淡淡的黃色,仿佛宣紙也被他眼中的光芒賦予了生命。他的指尖輕輕撫過“之”字的轉折處,腕骨微微凸起,恰似雪中綻放的紅梅,在一片素白中顯得格外醒目而嬌艷,瞬間吸引了顧建臣的視線。顧建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截皓腕牽引,淺藍眸子中泛起層層漣漪,內心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亂撞。突然,他驚覺對方左手正撐在案幾邊緣,月白衣袖幾乎要掃到自己握筆的手,一股微妙的電流瞬間傳遍全身,讓他的身體微微一僵,心跳也陡然加快。
熏籠里的香灰突然爆開一?;鹦?,那輕微而突兀的聲響,驚得顧建臣霍然起身。慌亂之中,他的手肘碰翻了硯臺,濃稠的墨汁如脫韁的野馬般,不受控制地潑灑在沈南意的衣擺上,綻開出猙獰如爪痕般的黑色印記,在月白色的衣擺上顯得格外刺眼。“我、我去拿布巾……”他面色瞬間漲得通紅,像是熟透的番茄,踉蹌著后退,卻冷不防被沈南意攥住手腕。沈南意碧眸里浮動著奇異而熾熱的光,如同夜空中閃爍的神秘星辰,那光芒仿佛能穿透顧建臣的靈魂?!邦櫺『顮斶@雙淺藍眼睛,倒像西域商人帶來的琉璃盞。”尾音未落,他的指尖已輕輕撫上顧建臣發(fā)燙的耳垂,那觸感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卻在顧建臣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讓他的心瞬間亂了節(jié)拍。
五日后,浴佛節(jié)的蟬鳴如同一把銳利的剪刀,肆意地撕扯著燥熱的空氣,讓人心愈發(fā)煩悶。顧建臣坐在書房中,眼神有些迷離地盯著兵書上暈開的汗?jié)n,思緒早已飄遠。突然,淺藍瞳孔中映出晃動的銀鈴,清脆的鈴聲由遠及近,宛如山間清泉流淌,打破了這沉悶的氛圍。沈南意踏過回廊,腳踝上紅繩系著的鈴鐺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搖晃,發(fā)出悅耳的聲響,仿佛在演奏一首美妙的樂章。他的碧色眼眸在烈日的照耀下,流轉著蜜蠟般的光澤,熠熠生輝,仿佛藏著無盡的溫柔與深情。“想著你怕熱?!彼穆曇糨p柔得如同微風,輕輕拂過顧建臣的心間。捧著琉璃碗的手指被冰鎮(zhèn)酸梅湯沁得發(fā)紅,水珠順著腕骨悄然滑進袖口,宛如一顆顆晶瑩的珍珠消失在衣袖之中。
顧建臣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慌亂間卻撞翻了瓷碗。紫紅的湯汁在月白衣襟上迅速蔓延開來,宛如綻放的血色花朵,觸目驚心,仿佛預示著兩人之間即將發(fā)生的復雜糾葛。沈南意正欲掏帕子擦拭,動作卻忽然頓住。他的碧眸微微暗了暗,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那情緒如同深邃的漩渦,讓人難以捉摸。隨后,指尖帶著冰鎮(zhèn)梅子的涼意,輕輕按在顧建臣的唇角。淺藍瞳孔劇烈震顫著,顧建臣緩緩閉上眼,在意識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對方眼中如深潭般翻涌的復雜情感,那情感深沉得仿佛要將他吞噬,讓他陷入一種既恐懼又沉醉的矛盾境地。
暮雨滂沱,天地間仿佛掛起了一幅巨大的水簾,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顧建臣在紫藤架下尋到了渾身濕透的沈南意。月白綢緞緊緊貼在他的腰線上,完美地勾勒出他纖細而優(yōu)美的身姿,仿佛一尊精美的玉雕。碧綠瞳孔在雨簾后泛著幽光,宛如蟄伏在黑暗中的夜梟,神秘而危險,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卻又心生畏懼。“會著涼的?!鳖櫧ǔ既滩蛔∩斐鍪郑プΨ绞滞蟮乃查g,他驚覺那淺碧色的眼底竟藏著血絲織就的細密蛛網,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疲憊與憔悴,讓他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雷聲轟然炸響,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震碎,在這巨響中,沈南意冰涼的手指緩緩撫過他的眼尾,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不容抗拒:“顧小侯爺可知,你每次說謊……”余音消散在茫茫雨幕里,只徒留廊下一串濕漉漉的銀鈴聲,在風雨中孤寂地搖曳,仿佛在訴說著無人傾聽的心事。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顧建臣還醒著。他在昏黃的燭火下展開書卷,《蘭亭序》“后之視今”的夾頁里,一片桃花的背面,朱砂寫就的“南意”二字艷如泣血。他對著燭火輕輕舉起花瓣,淺藍瞳孔里,朱砂字跡與記憶中的碧色眼眸漸漸重疊,那抹艷麗的色彩與深邃的碧眸,仿佛化作了春日里最旖旎卻又最致命的毒,深深烙印在他心底,讓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那毒,如同蔓藤般在他心底肆意生長,纏繞著他的每一寸思緒,讓他甘愿沉淪,無法逃脫這名為“南意”的情網。